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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小姑娘像被吓到的小动物,往后推了几步,她留下的那满是血和浓的脚印让贺老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贺老六从兜里掏出一张卷烟用的报纸,垫在地上,把包子放在上面,然后站起身退后好几步。这招看起来没啥用,小姑娘仍然呆在原地,戒备着,不肯上前拿包子。
这时刚才那新兵抱怨了一句:“那是我的包子……”
“闭嘴!”贺老六回头喝了一声,顺手掏出一个鹰洋抛了过去,“这包子算我买下了。”
新兵接住鹰洋,看起来很不好意思,他支吾了片刻,把那鹰洋颠来倒去两三回,终于说道:“别这样,排长,我开玩笑呢。”
“哼,”贺老六撇撇嘴拧过头去,可想了想又转了回来,冲新兵伸出手,“好,那把大洋还给我!”
老兵们里当即有人开始窃笑,各种强忍笑声导致的“扑哧”声不绝于耳。
“你们笑什么,他自己说是开玩笑的啊,哎你们笑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趁着贺老六跟自己的部下磨嘴皮的当儿,不顾一切的扑向地上的包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就连她刚刚一直死死抓着的娃娃掉地上了,她都似乎没有注意到。
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样子,别说贺老六了,其他南洋军士兵看了都不免腹诽那帮袖手旁观的洋人。
贺老六看着愈发觉得这洋人的小姑娘可怜,他悄悄的绕到小姑娘身后,捡起那个开了线的布娃娃,掏出他总是随身带着的小针线包,把布偶露出外面的棉絮往里塞了塞,就开始缝。
小姑娘吃完包子回头找布娃娃的时候,贺老六刚好咬断缝衣针后面的线。
“怎么样,我给你缝好了,我这针线手艺还是不错的吧?”
贺老六对自己的针线手艺那是相当的自信,他十七岁出来闯天下,照顾自己的活计那可是样样都精通。
可小姑娘却没说话,只是呆滞的看着被修好的娃娃——其实她也说不了,她根本就听不懂贺老六那地方口音特别重的中文。
突然,小姑娘张嘴嚎啕大哭起来,她伸出手死死的拽住贺老六军装的衣袖,嘹亮的哭声传得整个难民营都差不多能听见。
陈洪达一路小跑过来,大声质问:“贺老六,你干嘛呢?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孩子怎么回事?”
“报告,陈秀才,这孩子看来饿坏了,而且没人管。”
贺老六赶忙站起来,他本想给陈洪达敬礼,怎奈手给小姑娘死死的拽着动不了。
陈洪达皱着眉头,他扭头用英语对列队围观的洋人喊话,喊了几句没人应。于是陈洪达换了法语再喊了一次,还是没人答话。
“该死,”大秀才一脸无奈,“难道要用西班牙语喊?可我不会西班牙语啊……”
这时候队列里一个中年洋人用英语开口了:“这个孩子在马尼拉郊外上的我们的马车,她的父母我们谁也没看见,不过我们收容他的时候,远处一幢庄园正在燃烧,所以……”
“既然是跟着你们来的,”陈洪达质问道,“为什么不顺便照顾一下她呢?”
“军官先生,我有四个孩子,我得先保证我的家人的生活。”
陈洪达骂了一句,贺老六来回看着白羽扇和那个洋人,终于忍不住问了句:“陈秀才,那洋鬼子说什么?”
不等陈海辉答话,小姑娘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看起来是哭喊得太用力,呛到了。
贺老六赶忙又蹲下去,用轻柔的动作拍着小姑娘的背。
这一幕陈洪达看在眼里,他突然冒出来一句:“六伯,这姑娘爸妈都死了,要不这样,你来照顾她吧?”
“啥?我老婆子在广州呢,我可照顾不了小孩子。”
“没事,我这就打电报,让林大哥把你老伴送这边来。”
“可……这……”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孙子嘛,孙子没要成,先要个孙女预演预演,过过瘾,就这么定了。”
说完陈洪达扭头要走,贺老六还想分辩,结果被陈秀才塞了一句:“军人以什么为天职?”
“报告,服从命令。”
于是贺老六就这样多了个洋孙女。
老伯叹了口气,把小姑娘抱了起来,皱着眉头盯着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姑娘也不哭了,用宝石绿的眸子盯着中国老伯看。
过了半晌,贺老六开始用袖子擦拭小姑娘的脸,于是那些被泪水冲刷了一遍的脏东西都转移到了贺老六的袖子上,露出小姑娘那原本白净粉嫩的皮肤。
贺老六又盯着小姑娘看了半天,突然“呵呵呵”的傻笑起来。
“还别说,”贺老六举着小姑娘原地转了个圈,“这洋人的小丫头看着是可爱啊。好,好好,先有个孙女疼着。哎呀,白捡个漂亮的小孙女。”
也不知道是被贺老六抱着转哄得开心了,还是单纯被老头那淳朴的笑容传染,刚才还在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也抽着鼻涕,咧嘴笑起来。
这一幕被当时来采访难民营的《威尔士王子岛报》的记者捕捉进了镜头,并且刊登在报纸的头版,并且被命名为《笑容》。这张照片被疯狂的转载,并且经常会和马尼拉街头的惨状摆在一起。
1897年5月,美国国会通过决议,停止对据守马尼拉的“暴民”的武器和资金供应,原定提供的援助改由在荷浪牙波的南洋军接收。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1897年三月,林有德对南洋发生的这个小插曲浑然不觉,他还有的是东西要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