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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帮这里,如今也没有得到一手的消息。
不过帮中事务仍旧有条不紊的在向其他地方转移。
这日下午,梁生寻到萧玉琢面前。
他看向萧玉琢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幽深,“娘子日后有何打算?还回宛城去么?”
萧玉琢微微一愣,“自然是要回宛城了。不然呢?”
梁生沉默了片刻。
“怎么?梁掌柜不打算再回宛城吗?”萧玉琢反问道。
梁生赶忙摇头,“不,小人定会追随娘子回宛城的。只是……娘子已经见到景将军,且此次娘子出面,帮了将军,更是救圣上于危难之中。将军若借此机会,向圣上求情……”
萧玉琢轻哼一声,“我可信不过圣上!他答应给我曲江池外一顷之地,扭脸就能收回去!答应让修远复娶我,转眼就赐婚突厥公主……这样背信弃义的小……呃……”
说圣上是小人,这是大不敬吧?
萧玉琢轻咳一声,“反正我不信他!求人不如求己,同盟会借此机会壮大,叫他想杀我也得掂量掂量,这才是真正的自保之力。”
梁生隐隐约约似乎松了口气,他拱了拱手,“娘子这般说,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萧玉琢点点头。
这边耽误不了几天了,他们也该动身回宛城去了。
梁生正走在廊间,准备去安排回程人马。
却见一个娇俏的女孩子,从廊外一跃而入,挡在他面前。
以往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这会儿身上却多了几分沉稳之气。
她这些日子没有白跟在关三爷身边历练,学了不少的东西,脸身上的气质都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
“梁郎君,”她微微一笑,“适才梁郎君问娘子行程,是不是梁郎君自己着急回宛城去啊?”
梁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嘴,“离开宛城这许久,是有些想念了。”
刘兰雪皱了皱眉,小嘴微微撅起,“梁郎君是想念宛城,还是着急回去娶菊香姐姐呀?”
梁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上次的话,已经说到那份儿上,她宁可孤独终老都不愿嫁我……只怕我是没那个福分了……”
“是。我看菊香姐姐也是真的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勉强她了!”刘兰雪立时急切说道,“菊香姐姐怎么会拿恩胁迫人?她救了你命,日后逢年过节的,你记得给她备上厚礼就是了!我……”
她舔了舔嘴唇,气息有些急。
“我日后也会对菊香姐姐很好的!不是一定要娶她,才能报恩!哪个姑娘家也不希望人家是因为报恩才娶她,小娘子都是想要嫁一个她喜欢,且也真心喜欢她的人!”
刘兰雪说完,小脸儿红的不像话。
见梁生凝眸,默默无声的看着她。
她又急又有些生气,“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跺了跺脚,飞身跳出回廊,回头瞪他一眼,健步如飞的跑走了。
梁生站在廊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刘兰雪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她的那点儿心思,他又怎会看不出?
可他不能娶她呀……
他摇头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提步离去。
又三日后,长青帮总舵这里,才得到消息。
景延年赶到神武军中,直接将在军营里鼓动说“先太子才是正统,当今圣上不过是谋权篡位的小人,当助太子伐昭陵”的几元大将,当众斩杀。
有的时候,真的是绝对的武力,方能镇得住场面。
那几个大将甚至联手攻击景延年。
却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景延年浑身浴血,手持一柄长枪。威风凛凛的立在军营之中。
众兵将见到他,仿佛人心瞬间就如潮水一般的归向了他。
他下令说,支持废太子的,格杀勿论。
军营之中,再无人敢谈废太子是正统这样的话了。
他率军暗中绕过咸阳,直奔昭陵。
先太子不妨忽然又援兵从背后包抄自己。
他先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虽然知道景延年突围前去军营,却怎么也没料到他能活着回来,而且来的这样快!
“那结果呢?”萧玉琢连忙问道,“景将军率领多少神武军?和先太子兵马相接必是一场恶战吧?”
回来报信儿的人,说的绘声绘色,好似他亲眼看到了似得,“景将军威风赫赫的率军在前,先太子兵马一瞧见提枪冲杀在最前头的竟是景将军,当即就慌了!任凭那先太子如何鼓动。都难挡颓败之势!”
萧玉琢闻言,只觉像是听神话一样,景延年难道还是军中的战神不成?
敌军看见他就怕了?
“战场之上,第一看的就是气势,其次才看的是军备武装!若是气势不如人,这先就输了一成!要不然,怎会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说法?”关三爷见萧玉琢面露震惊,摸着下巴解释道。
他甚至在心里头惋惜,若景延年不是朝廷里的将军、王爷。
就是他长青帮的一名副帮主该有多好?
“然后呢?”萧玉琢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先太子见大势已去,也算是能屈能伸了,当即带着不足一万的兵马就逃了,北山山系有九嵕山,桥山,黄龙山等,密林广布,山势崎岖,易于藏身,一时也没抓到他呢!”报信的人说道。
关三爷皱眉点了点头。
萧玉琢也沉默了片刻。
“玉娘子准备的如何了?既是如此结果,我等也该离开咸阳了吧?”关三爷问道。
萧玉琢连连点头,“三爷说的是,现下正是离开的时候。免得继续跟着搅合不清。”
“蓝将军在山中追击先太子及其兵马,景将军护送圣上回长安。也许会路过咸阳。”报信之人说完,退了出去。
萧玉琢和关三爷都命人整顿行装,随时准备启程。
景延年趁夜,悄悄又来到长青帮总舵之中。
许是他对地形的记性特别好,那晚寻进来求助以后,长青帮总舵的地格局像是印在他脑子里一般。
他不费什么力气,便潜入进来。
寻到萧玉琢院中的时候,倒把院子里的守卫都给吓了一跳。
“玉玉,”他在外头唤她,像是怕也吓着她一般,没有直接冲进去,“我一个人来见你的。”
萧玉琢让人请了景延年进门。
他果真只身前来,一个人也没带。
“你打算跟我私奔?”萧玉琢笑道。
景延年脸色黑了黑,“我正在护送圣上回长安的路上,圣上现下榻与西北行宫之内。”
萧玉琢哦了一声。
景延年却强调道:“你知道西北行宫么?”
萧玉琢摇了摇头。
“西北行宫原是咸阳行宫,先秦时候就修建好的,绵延甚广,巍峨富丽!可后来被项羽一把火给烧了。”景延年眼眸沉沉的看着萧玉琢,“我说先皇大兴土木,并非虚说,先皇在先秦原址上,重修西北行宫,想要重现当年咸阳西宫的富丽堂皇。项羽刘邦伐秦,正是因为秦皇穷奢极欲!先皇却不吸取教训,一味享乐。”
“好了,我大舅舅人都死了,你就别戳他的脊梁骨了,我又没说不相信你?”萧玉琢看了他一眼。
景延年轻咳一声,“西北行宫的修建,正是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才彻底停下。圣上用修西北行宫的钱,拿来改建水渠,修筑堤坝,免百姓受旱涝之灾……”
萧玉琢勾着唇角,笑眯眯的看着景延年。
她目光太过清亮,烛光映在她眼中,碎芒莹莹的,叫他一时忽而说不下去了。
“我听明白了,当今圣上在你眼中,那是明君,是值得你效忠的人。”萧玉琢缓声说道,“你不会现在扔下圣上不管,你还要做你的大将军,为圣上保驾护航。”
“玉玉,你能留下么?”景延年沉声说道,“圣上念我救驾有功。念及同盟会功不可没,定然会给你正名,会让你……”
“不用了。”萧玉琢的声音瞬间清冷下来,虽然她脸上还带着笑意,声音里却只有一股清寒,“不用圣上好心饶我一条小命,我也不稀罕长安的富贵荣华。他念及同盟会有功劳,能施舍我什么?施舍我一条小命?不再追究我其实没死的欺君之罪?”
景延年脸面紧绷,“玉玉……”
“圣上心疼你,所以你舍不得他。”萧玉琢笑了笑,“我对他可没有这份深情厚谊,我念及你说他是你父亲的份儿上,才同意同盟会帮你。你可别误会我是向圣上投诚求饶啊?”
“玉玉,你何必如此?”景延年皱眉问道。
“何必怎样?”萧玉琢笑起来。“我若不挣扎求生,早就被人辗轧致死了,圣上吐口口水,就能淹死我。我不管谁做皇帝,我只想好好活着。先太子还没死呢,听说越王爷已经起兵,兵临长安,要‘救圣上,平叛军’。圣上现在还没有大获全胜,景将军这么着急要我投诚干什么?”
景延年闭了闭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他有些无力的说道:“玉玉,你何必一定要曲解我的话,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必分离。”
萧玉琢轻笑起来,“不是我要曲解你的话,你是有立场的,我在这场争夺之中没有立场。我答应了重午,在他生辰之前一定赶回去,陪他过两岁的生辰。他爹日日不在他身边已经够可怜了,我不能让他再没了娘。”
景延年眸中渲染了陈墨,一瞬间黑沉至深。
“你说想要在一起?何不放弃了官爵,现下就同我一起离开咸阳?”萧玉琢问道。
景延年面色僵硬,“我并非舍不得官爵,可你也说了,废太子逃匿,越王兵临长安,我能够在现在丢下圣上,只顾个人安危的离去么?”
萧玉琢笑了笑,“是啊,人都免不了要面对选择。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景延年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两人离得近了,萧玉琢骤然发现,那么好强那么自负的景延年,眼眶之中,竟然盈盈有泪光。
是她逼他,太狠了?
“圣上要昭告天下我的身世,要立我为太子,我推拒了。”景延年沉声说道,“我不要储君之位,只愿复娶你。”
萧玉琢叹了口气,握了握景延年的手,“这样好了,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勉强我。我现在不同你回长安,你去为圣上为你父平定暴乱,我回宛城陪重午过两岁生辰。待战事结束,我们再谈各自去留想法,如何?”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勾起嘴角,缓缓说道:“你说的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很多时候不能两全。”
萧玉琢微微颔首,低声道:“我和重午会等你。”
她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
他忽而上前抱住她,将她紧紧揉进自己怀中,似乎就想永远这样抱着不分离。
“娘子。三更了,关三爷那边已经准备动身。”丫鬟在外头低声禀道。
萧玉琢在景延年怀中轻叹一声,“我们打算先回去宛城,倘若宛城也会被波及的话,就再往南下。”
景延年怔了片刻,“勉强你现下就跟我回长安,是不是我过于自负了?自信能够保护好你们母子,能保守长安万全?”
萧玉琢垂眸道:“也许是我性子过于保守和多疑,自然是长安万全最好。你要小心。”
景延年重重点头。
外头隐约有催促之声。
景延年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你这一路上,也务必小心!千万千万珍重自己,不可逞强!”
萧玉琢低声道:“我知道了。”
景延年恋恋不舍的松开手。
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她。
她到门外,回眸对他一笑。
廊下灯烛的光映照在她脸上。那么柔和,那么美好……
好像她从不曾要强到让他这个堂堂大男人都觉得疲惫,好像她从不曾固执到让他只想剪去她日渐丰满的羽翼,只将她拢在自己的怀中小意呵护……
她被丫鬟扶着离开廊下,穿过庭院。
她步步走远,身影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模糊直到不见……
景延年双手紧握成拳,僵立了片刻。
适才抱着她的温暖,似乎还停滞在胸前未散。
萧玉琢要上马车的时候,却是瞧见马车近旁站了个人。
三更半夜的,看不清面容,那人又站在树影下头。
她眯眼细看了片刻,“廖宿卫?”
树影下那人闷闷的应了一声。
“你不走么?”萧玉琢问道。
廖宿卫这才向前走了一步,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显得清冷孤寂。
他拱手道:“长安一时未定。小人不能走。”
萧玉琢想到景延年不肯走的理由,又深深看了廖长生一眼,“凭你自己做决定吧,旁人勉强,想来也会叫你痛苦。”
“多谢娘子。”廖宿卫沉声说道。
萧玉琢提步上了马车。
却见她身边两个丫鬟,竹香和梅香还站在马车外头。
梅香看着竹香,拽了拽她的衣袖。
竹香却是定定的看着廖长生,默默无语。
一行车马已经收拾妥当,前头有人来看后头是否已经准备好,准备好就要起行了。
梅香这才爬上马车,“竹香,快些!”
竹香看着廖长生,似乎想要等他开口,等他说些什么。
可他一直垂头站在马车两步开外。不言不语。
竹香跺了跺脚,叹了一声,提步爬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