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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句话,将它身上的孽障冲淡了一些。少了这一丝孽障,它便能开始修功德道了。
此间灵气微弱,奇花异草渐消,除人族外,有灵之物骤减,想要生存,要么靠天地灵物,要么靠功德。可想修功德道,也有限制,第一便是不能犯杀孽,尤其是人。
当年华夏举目疮痍之时,那个收养了它,给它饭吃的老道士也死于一次凶残的扫荡屠杀,它追了半个华夏,把那群人给弄死。自此修为散尽,再不能修功德道了。
其实,不修便不修吧,可在追杀仇人期间,它发现了老道士还有亲人存世,便想着有能力维护他的后代。那肉灵芝,它追了差不多四五十年……
“若作恶,殆消。”陆渔冷眼看着它,想想,又加了一句,“祸及族人。”
黄皮子前肢立起,像人一样作了个揖,“叽”了一声,应诺。
“走吧。”
陆渔话音落地,黄皮子便迅速后撤,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上了车陆渔便窝在位子上沉沉睡去,商母不由叹了口气,扯了一条小毯子给她盖上。
“这叫什么事儿……”商母望着窗外,揉了揉眉心,脑子里有些乱。只是揉着揉着,手就是一顿,喃喃道,“我怎么觉着我眼神好多了?”
她是配了眼镜的,两百多度,白天不怎么带,晚上光线不好,是一定要带的。这会儿她看得是不是太远了一些?也太清晰了一些?
商年拿眼扫了一下后视镜,悠悠道,“地精,又名何首乌,补益精血和肝肾。”
肝肾……
提起肝肾,商母心里就是一哆嗦,她之前说她家老商虚来着……
————
夜深,到了医院,商年把陆渔抱起来,商母给她搭了条毯子,轻轻关上车门,才一起往楼上去。
病房里灯火通明,还有饭菜的香味飘散着。商老爷子阴晴不定地看着儿子跟老陆头吃东西,阴沉沉道,“我劝你们善良点儿!”
老陆头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多,等他醒了,商父才把保温桶打开,一样一样把饭菜摆出来。谁知道刚摆好碗筷,准备吃,亲爹就醒了过来。
走又不让走,不走又死盯着他们,吃顿饭的功夫,就被狠狠记了一笔。商父叹口气,正准备拉上帘子阻挡老爷子的视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打开门,果然是商年他们,见陆渔睡着,怕吵醒她,他只是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声。然而,陆渔这个时候已经被折腾醒了。
她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地推开,开口,“又是你?”
小名刘大牛的老者笑嘻嘻地弹了弹她的小揪揪,嘿嘿笑着点头,“对,又是我。”
“为什么又来?”陆渔挥开他的手,护住自己的小揪揪,不高兴道,“你别来了。”
烦人!
商父和商年对视一眼,有些一言难尽,不会楼上那位又出什么事儿了吧?而商老爷子汗毛蹭蹭竖起来,竭力镇定道,“谁……谁啊?谁别来了?”
陆渔回头,回他一句,“刘大牛。”
刘大牛同志也不高兴了,拽着她的小揪揪抗议,“我不叫刘大牛!”
陆渔乌润的眼睛看他,“那你叫啥?”
“我叫……”老者迷茫了一瞬,“我叫啥来着?我记得我大名很威武的!”
商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刘大牛又来了?”说着,催促商父,“你快上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进抢救室了!这混账玩意儿,就等着他好起来去前线呢,还敢飘来荡去偷懒!”
时不时来一下,不是给人医务人员增加工作量么?
见商父往楼上去,商老爷子死盯着陆渔跟前的那块空地,指着骂道,“刘大牛!还不给老子滚回去!”
他们这一辈,也就他还年轻一些,担着重任。
很可惜,刘大牛同志不仅听不清他说什么,还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若有所觉地回头,看那人形光团手舞足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我饿了。”他可怜地看着陆渔,巴巴地道,“你是不是带了什么回来?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陆渔眼睛眨了一下,抿唇,迅速否认,“没有。”
“骗人!”老者往前凑了凑,鼻子抽动,“我闻见了,就在你口袋里。”
他正睡得好好的呢,就闻到一股香到骨子里的味道,那味道就像麻辣之于川渝人民,于是他就顺着香味过来了。本想偷偷拿一些,可却没办法碰到她。
陆渔:“……”
“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有。”老者腆着脸道,“给我吃一口好吧?就一口!”
商年看着往他臂弯里钻的陆渔,眉毛微微挑起,这丫头又偷偷藏了东西?
眼见她那俩小揪揪不合常理的往一边歪,商年伸手挡了一下,抱着人往旁边走了两步,脚勾了个凳子坐下,一把扯了小毯子给她蒙住头。
追着过来的老者:“……”
欺负人,简直太欺负人了!
老陆头睡了一觉,手软脚软,这会儿吃了东西,积攒了一点儿力气就往抱着陆渔的商年跟前走。“阿渔,你吃过了没?”
陆渔从毯子里冒出个脑袋,朝爷爷招了招手,老陆头见她睫毛颤了颤,心领神会地凑到她跟前。
商年:“……”
商年视线微微垂下,看着挤在自己怀里的两个脑袋,嘴角抽了抽,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面无表情了。
这样……感觉很奇怪,特别奇怪!
然而商年不知道,在老陆头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刘大牛同志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所以,准确来说,他怀里是三颗脑袋。
陆渔一把把刘大牛同志推开,他本就是个魂体,这一推,一下子飘到了商老爷子病床上空。商老爷子顿时感觉到了一股阴风,抖了一下,抽着眼角往上面看。
趁着他还没飘回来,陆渔迅速塞老陆头嘴里个东西,催促道,“爷爷,快咽!”
老陆头刚囫囵吞下去,商父就回来了,看了商年一眼,回复老爷子,“爹,刘叔睡得好好的。”
说完,他瞥了一眼众人的眼神,有些疑惑,“刘老还在?”
不需要拽住他,阻止他乱飘了?
商父不知道,之前刘大牛同志乱飘,是因为他濒死,甚至可以说已经死了。这会儿身体数据稳定,哪怕乱飘,他也是活物,总有牵制的。之所以又到这边,不过是熟门熟路飘着方便罢了。
“在呢。”陆渔瞥了一眼商老爷子病床上空下不来的刘大牛同志,指了指,“在那呢。”
哪儿?
顺着那指向看过去,商父顿时一噎。视线下移,瞧见亲爹手上竖起来的汗毛,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面向陆渔道,“阿渔,他以后就这么乱来?”
“他还有,什么名字?”陆渔捏着毛毯,不愿从商年暖烘烘的身上下来,听商父问,只探着个脑袋说,“喊一遍,他所有的,名字就好。”
说完,人就有些恹恹的。她不喜欢首都,每天要说好多话,舌头好累。
商父一愣,脑仁都疼了。所有的名字?那是怎么一个所有法?刘老家乡那一辈的人都差不多死绝了,谁知道他除了刘大牛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小名?
“刘大牛,狗蛋,柱子,粮多。这是小名。”商老爷子面无表情道,“刘威,大名。”
刘大牛要是喝醉,谁都别想从他嘴里撬出半点儿跟部队和政策有关的事儿,可却爱拉着人哔哔自己小名的由来。他就曾被迫听了他一宿的小名更迭史。可他人醒来之后,谁要是喊他小名,立马翻脸干架。
商父看商年,眼神示意,“听到了吧?”快喊啊。
商年瞥了亲爹一眼,低头问陆渔,刘大牛同志是否跟之前一样,仍旧会忘记他喊过他小名的事。见陆渔摇头,商年抿唇,抬头看向亲爹,眼神反问,您也听到了吧?
父子俩对峙,想到刘大牛同志的难缠,都不愿意开这个口。陆渔有些奇怪,试探着把几个名字都喊了一遍。
她每喊一个名字,刘大牛脸上就难看一分,待她按照商老爷子的顺序,喊出刘威这个名字,人像是被什么猛然一拽,刹那消失。
商年低头看她,陆渔也抬头看商年,默了一瞬,她缩缩脑袋,“想去,商爷爷,那儿。”
可是不想说话,不想下来走路。
商年闷笑一声,抱着轻飘飘的人儿去了商老爷子病床前,陆渔伸手把东西递给他,“吃吧。”
看着她空荡荡的掌心,商老爷子无辜又茫然地回望。陆渔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们大人没办法的表情,示意他张嘴,然后把手里圆润的小珠子放进他嘴里。
这是那两条小龙回馈给她的东西,微小却珍贵。
做完这些,陆渔越发困倦,眼睛快要闭起来的时候,喃喃了一句,“阿渔,要去山里……”
几个人见她脸色还好,以为她太困,便由商年抱着她,带着老陆头回去休息。
谁都没想到,这并不是什么困倦。
待到第二天商年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陆渔已经喊不醒了,心跳微不可见,就连呼吸也难以察觉。送到医院,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老陆头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只是想叫阿渔多睡一会儿,如果不是这一会儿,是不是就能早点儿发现不对?
商年:“能抢救回来的把握有多大?”
“两成不到。”生命体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身体也已经开始凉了。
“那我们不抢救了。”商年一把抱起陆渔,喊上商父,“爸,跟我来。”
话落就往外冲,商父只来得及给商母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冲了出去。
“爸,等会儿你来开车,往最近的大山开!”父子俩同时冲向车子,很快,便有一辆特殊车牌的车子飞一样往郊区驶去。
最近的一座山,再远一些的山,接连折腾了三个山头都不见陆渔有丝毫缓解,商年有些焦躁起来。
商父也没了招,弯腰查看着陆渔的脸色,“阿渔说的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山呐?”
就在他习惯性地掏烟出来的瞬间,“叮当”掉下来个东西。商父低头,把落在地上的徽章捡起来,朝着上面“哈”了口气,小心擦了擦,塞进口袋。
又奔赴下一座山的父子俩不知道,若不是商父身上掉落的徽章,还有他那口中正的气,陆渔的魂体就要被什么扯了出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陆渔,那庞然大物挣扎咆哮,挣得四肢上的链子哗哗作响。林业局的人以为是有什么人偷猎,迅速去事发地巡视,却发现只是山石滑落,砸死了两头野猪。
等林业局的人拖着两头野猪走后一个小时,便有几辆车迅速驶向那座山头,查看过后,发现锁链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仍旧又又加固了一番。
这些商家父子全然不知,只是奔赴一座又一座山头。就在陆渔差点遇险的瞬间,石牌楼上的两条小龙猛地从石牌里钻出来,可惜受规则所限,十米开外便不能寸进。
车子驶离首都百里外,猛然蹿出来了一只黄皮子,猛烈敲打着车窗。
商年打开车窗,重复了一遍陆渔昏睡前的话。那黄皮子楞了一下,下一秒便蹿上了车顶,踮着脚环视了一周,然后又跳到车头,指着一个方向,叽叽叫着。
商父方向盘一打,也没管路好不好走,顺着黄皮子的指向疾驰。到了山下,再没有路可走。商年用毯子一裹陆渔,由黄皮子领路,艰难地往山里走。
这显然是一片原始深山,不见丝毫人工植树痕迹。商父和商年野外生存经验丰富,几乎不落身手灵活的黄皮子两米远。待走到一处兰花丛生的水泊,黄皮子停下来。
这儿,便是这座山的精华所在。
“怎么做?”商父对此束手无策,“我会简单的包扎,不会这些……这些……”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什么词儿来。
商年看了黄皮子一眼,见它匍匐在地上,对商父道,“爸,你铺好毯子。”
商年话落,商父已经把毯子铺好。父子俩把陆渔小心放在上面,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商父建议,“通电还有个正负极,要不要把她手放进水里?”
商年:“……”
商年不得不说,亲爹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只是有些犹豫,这个天,山上的泉水冰寒入骨,她能承受得了?想了想,他拿着陆渔的一只手,只放了一根手指的三分之一在水泊里。
安静下来,商父才感觉到累,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朝着黄皮子招招手。
黄皮子小眼睛看看他,扭头。
“诶,你别不理我啊。”首都天气干燥,尤其是这个季节,商父嗓子干得冒烟,看见这水泊便想喝一口,“你就告诉我,这水能不能喝?”
黄皮子扭过头,四下望了望,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渔,这才朝着西南方向跑过去。大概十分钟,便拖着不知什么植物的根系回来了,往商父面前一放,又蹿到了一边。
商父愣了一下,“谢……谢谢啊。”
他实在没想到这黄皮子竟然给他弄了东西回来,瞧那白嫩嫩的根系,应当是水分特别充足了。
商父不知道,这黄皮子本也是不愿意的,可他位高权重,正气极盛,按照规则,它须得低头。
随便擦了擦那东西,商父就要往嘴里送,才碰到牙齿,就听一道含笑的声音低低响起,“这个,补虚。”
商父:“……”
商父僵在当场,不知道是该看手中的白色根系,还是去看声源处,脑子倒是先于身体,诚实地回荡着两个字。
“补虚,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