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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名叫小春子的小厮走到肥胖男子身边,作了个请的手势,才让他从那声音的迷障中清醒过来。
“大…大爷…今晚要。要。要换人,换…换你!”他激动到结巴。
梅姑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大爷,红楼姑娘不陪客,您请自便!”
她说完,优美身形先转,头随后慢慢转过,如电影镜头般的慢动作。
她的眉尾拉长至鬓角,深邃分明的侧颜,妩媚英气,带着历经千古红尘的沧桑,让人清楚感受到她低垂眼眸间,流露出的孤冷清傲与百转千回的柔情。
这一瞬间的风情,如致命的毒药般,夺去了所有的呼吸与灵魂,只剩下庸俗的肉体,像被操纵的木偶,呆滞的眼光,随着梅姑的身形移动而移动。
肥胖的男子没有动,同所有人一样,陷在梅姑强大的气场里,一动不动。
看来事情解决了,莫安生动身向另一间雅间走去。
“不过是个人人可骑的青楼女而已,花样可真多!”寂静下来的大厅,突然传来违和的嗤笑声。
“楚二少。”
那男子一出声,不少人回过神,开始低头窃语。
楚二少?莫安生微一凝神,在脑中搜索这个人的资料。
楚朝,扬北有名的纨绔,出身没什么,但有个有钱的嫂嫂,安氏商行的安月眉。
安月眉水性扬花,给自己的相公楚暮戴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
而楚暮之所以没有离开她,是因为安月眉自己在外面玩,所挣下的银子,却大方供楚家挥霍。
两夫妻各自拿着银子各自潇洒,听说甚至有各自带着各自情人把酒言欢的场面。
是真是假,估计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
但最少证明一件事,安月眉与楚暮各玩各的,丝毫没有羞耻的那种。
最近有传言,安月眉勾搭上了当朝太子轩辕庭,安氏商行的地位水涨船高,向来在背后对着楚家两兄弟指指点点的众人,收敛不少。
楚朝一出声,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他走到前面来。
楚朝穿着一身藏蓝色锦袍,腰间佩着上好的羊脂玉,宽腰窄臀,生得倒是身形高大,面孔斯文,只是眼里的阴险与猥琐的神情,破坏了他整体的长相。
“二爷我见过会装的青楼女,还没见过这么会装的青楼女。”他笑得不屑,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轻佻地扔向梅姑,“瞧你这岁数,也不是个雏了,这里一千两,买你今晚!”
“小春子。”梅姑优雅转身,保持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眼波一转,又媚又傲,“将这一千两收下了。”
切!果然,这青楼的女人哪有不卖的,端看你出的价码够不够高!
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个差不多的小花魁的初夜了,如今买个不知被睡过多少次的一晚,这不就巴巴应下了。
楚朝神情得意又轻蔑,场中众男子的面色,有失望者,有可惜者,有跃跃欲试者,精彩得很。
“小春子,拿着这一千两银,带这两位爷去东街梨春院,再贴五百两,请几位上好的姑娘,小意伺候这两位爷。”
“是!”小春子响亮应道。
梅姑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一字一字像绣花针一样,轻轻绣着“做梦”两个字。
楚朝被生生打脸,面上得意还未散去,瞬间转成朱肝色。
他从鼻中重哼出声,面孔狰狞,“你个臭婆娘,给你两分颜色,你还蹭鼻子上脸来了?
真当二爷看上你了?既然你个臭婆娘给脸不要脸,行!二爷我就撕了你这张脸!”
楚朝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大叠银票,往桌上重重一拍,高声道:“这里是每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谁要是上前来,当着二爷我的面,扇这臭婆娘一巴掌,二爷我赏一百两,扇二巴掌,二爷我赏两百两!”
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举起,下巴扬起,双眼睥睨看着梅姑,好似在用鼻孔说话,手指随着话里的意思不断点动,一派颐指气使的嚣张样。
今晚因为不收入场费,来的客人,不少是来看热闹的,有很多家里条件一般的。
听到这话,不少原本看不惯他行径的人,心动了。
有人从人群中钻到前面,眼神闪烁,一时看看桌上的银票,一时盯着梅姑神秘妩媚的脸蛋,脸上表情纠结,下不了决心。
最后银子战胜了爱美人之心,跑到前面的男子咽咽口水,眼里露出凶光,拳头一握,走到梅姑面前。
楚朝放肆地无声笑,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小春子,去拿盘金子过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叮咚的泉水,在这沉寂下来的空旷空间里,动听得让人心旷神怡,好似被泉水从头到脚清洗过一般。
“是,小姐!”小春子得令,登登登地往三楼跑去。
众人的眼光汇集到了此时从在二楼栏杆处,缓缓步行而来的少女身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一身桃红色拖地烟笼百水裙,像蝴蝶一般轻盈,宽大的袖口走动间,随风摆动,飘飘欲仙。
头上插着支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灵动的前后闪动,此时她还未到转角处,众人大多只能看到她的侧颜。
高挺的琼鼻,樱桃色的娇唇,线条优美的下巴,本就白皙的皮肤,被那身桃红色衬得更是如雪般晶莹剔透。
慢慢的,她行到拐角处,纤纤玉手扶着楼梯栏杆逶迤而下,令场中男子,恨不得化身为她手下的大红朱漆栏杆。
当整张脸露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吸引。
那双动人的眸子,比这世上任何的宝石都要璀璨,纯真,狡黠,淡然,又带着奇异的巨大力量。
莫安生没有下楼,而是站在了楼梯中间,懒懒地倚靠着,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小春子很快就下来了,他手上捧着一个盘子,上面盖着大红色的绸子。
“小姐!”他站到莫安生下面两级的楼梯上,高举盘子,递到莫安生面前。
莫安生素手一扬,掀开大红绸子,顿时金光流动,整个大厅,光亮起来。
她拿起一锭金子,拿在手中玩味把玩一阵,头微垂,轻启红唇,音量不高不大不紧不慢,却霸气十足,“敢来我红楼洒银票撒野?你找错地了。”
莫安生抬头对着场中浅浅一笑,“各位客倌,谁要是上前打楚二少一巴掌,本小姐赏一锭金子,打二巴掌,赏二锭金子!”
一锭金子耶,那可足足有一千两银子!
扬着手准备打梅姑的男子停住手,犹豫着是继续打下去,还是考虑拿一锭金子打楚二一巴掌。
他没有思考许久,便选定了立场,因为对比来不知来历的红楼中人,楚二是明显得罪不起的!
男子正想打下去,先拿一百两再说,场中少女清脆声音又起,“谁要是敢动我红楼中任何人一根汗毛,本小姐定让他十倍百倍奉还,要是敢打一巴掌,本小姐就重金顾人废了他双手!”
霸气的话一撂下,男子立马放下手,灰溜溜遁到人群中。
楚朝先是被惊艳,等莫安生一出声,又被气得面孔通红,一巴掌一千两,他总共才带了三千两,哪能比得过?
但输人不能输阵,楚朝张嘴:“二爷我…”
“我,我来打!”一道响亮的女声快速响起,众人只眼一花,还没看清,一道纤细的身形已从二楼飞跃至场中。
她上前一把揪住楚朝的的衣襟,没等他回过神,“啪啪”左右两下脆响,接着又是“啪啪”两下,一连打了不知好几下。
众人惊呆了,没想到真有人敢打,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打了,没想到打人的,是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女子!
有人在心中默默数着数,“一锭元宝,二锭元宝,三锭元宝…”
卧槽,居然一次就可以拿十绽金元宝!
打人的正是封岚!
她力气不小,楚朝被扇得头嗡嗡作响,两眼昏花,整个人懵住,回不了神。
“敢拿银子欺负女人?本女侠看你是活腻了!”封岚打完后,松开抓着楚朝衣襟的手,豪气的两手一拍,脆声道:“刚刚本女侠打了十下,八下算送的,收两锭金子就成!”
“小春子,送三锭金子给那位女侠,两锭是报酬,一锭是小姐我送的。”
“是,小姐。”
小春子将盘子放到莫安生脚边,拿起三锭金子,蹭蹭跑到封岚身边,高举过头,“女侠,请收下。”
封岚毫不客气,一把接过塞入袖中,朝场中众人一拱手,“谢了!下次还有这种事,记得找我封女侠,当仁不让!”
楚朝这时才稍微回过神,那张斯文的脸,此时已高高肿起,嘴角淌着血,十分吓人。
他颤抖着手,对着封岚怒目而视,“你…”
紧接着,又有两道人影从二楼飞身而下。
陆辰年见到小胖子,自然不敢抢先,主动站在一边,让小胖子先。
小胖子心里冷哼两声,敢欺负安生的人,活得不耐烦了!
楚朝你你你了半天,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脸上又被啪的一下。
这一下比之先前更痛,半边脸麻了不说,里面牙齿松动,从口中飞出。
小胖子只打了两下,这两下比之封岚狠了不少。
封岚打了之后,楚朝的脸看着吓人,养些日子就好了。
小胖子打了之后,楚朝嘴里的牙齿碎了一半。
莫安生的奖励还没发,陆辰年对着楚朝当头一拳,啪啦,好似门牙也掉了。
再一拳,鼻梁骨断了,楚朝当场直兜兜地往后倒去。
没劲!陆辰年收回拳头。
“小春子,给两位少侠一人送三锭金子!”
小春子得令,快速给陆辰年和小胖子一人三锭金子。
那盘子原本里放着大概二十锭左右,如今一下子去了一半。
场中众人心慌了,往楚朝的方向一拥而上,开始拳打脚踢。
反正楚朝已晕了过去,到时候是谁打的,谁也说不清,先抢了金子再说。
开业第一天,闹出人命不好,眼看着教训得差不多了,莫安生出声阻止,“好了,谢各位仗拳相助!”
众人这才停下来,眼巴巴看着小春子手中的金子。
“小春子,去将这些金子换成银子,今晚客人人人有份,且酒水全免!”莫安生道:“请大家回座,继续欣赏表演!”
虽然没有金子,不过有银子还有免费酒水也不错。
众人齐声欢呼,纷纷回座。
这时,一名身着素色长袍,头簪竹簪的中年男子,从二楼兰阁走出,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位气度相似,另一位,赫然便是刚刚动手打人的一位少年。
他一现身,浑身让人折服的非凡气度,让底下众人立马停顿。
莫安生顺着众人眼光往上一瞧,见是木千秋,忙转身上前。
两人在楼梯处相遇。
“莫小姐,谢谢款待,时候不早,老夫告辞。”木先生拱手:“下次再得闲,定会前来红楼捧场。”
“多谢木先生光临敝楼,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莫安生矮身行礼,然后一侧身,姿势优美地扬起右手,“木先生,这边请,小女亲自送您出去。”
木先生?那不凡的气度还有在大雍少有的姓氏,让场中众人立马联想到了当朝国师木千秋。
有人惊呼出声,“是木国师!”
木国师不仅是如今深受大雍大王器重的国师,更是天下闻名的第一人诸葛空的弟子。
如今居然能在这红楼里遇见,不少猜出其身份的人,激动不已,齐齐拜倒,“参见木国师!”
“都起吧,老夫今日只是一闲人,闲来无事前来听听曲而已。”
木千秋随意一抬手,高雅潇洒。
众人不敢起,仍匍匐在地,直到他身形消失在大门口。
有人想起了红楼外面那块牌匾,署名好像是木千秋。
原来红楼早就搭上了木国师这条线,怪不得有恃无恐,敢对楚朝大手出手。
不少人抹抹额头的汗,心中庆幸还好刚刚没有为那一百两冲动,否则如今躺在场中昏迷不醒的,就是自己了。
楚朝很快便被抬走,音乐声起,一曲欢快的舞蹈,很快就让场中人,沉醉在优美的歌舞中,将刚才那场闹剧抛之脑后。
封岚捂着袖中的金子,三两步就上了楼,直奔菊阁。
一进去,她将袖中金子掏出,在众人面前一扬,得意道:“瞧,这是本姑娘刚刚挣下的,厉害吧?”
琴心吕小花顺着她的意,纷纷竖起大拇指道贺,“封女侠,刚刚好样的!”
“封女侠,佩服佩服!”程天和拱手。
“封女侠,挣了这么多银子,下次请俺吃顿好吃的。”朱大牛羡慕地咽口水。
“没问题!”封岚神彩飞扬,“十顿都成!”
朱大牛咧着嘴,乐呵呵地笑。
封岚眼光一转,只见吕小云头往边转,嘴边挂着不屑神情。
切!什么人,八成是嫉妒本姑娘能挣钱子!封岚心里同样不屑,收回眼光,兴高彩烈讲起刚才掌掴楚朝的英勇事迹!
菊阁能看到舞台,也能看到大半大厅,但大厅中人多,都挤在一起,几人瞧得不是太清楚。
如今封岚主动讲起,除了吕小云外,个个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连外面的歌舞都顾不上欣赏。
不知不觉,已至子时,红楼歇业。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红楼,一盏灯一盏灯依次熄灭,瞬间隐入黑暗。
只屋顶的琉璃瓦,在星光照耀下,闪着点点微光,向扬北显示着它的存在。
红楼里的姑娘们很兴奋,个个回到梅宅后,还叽叽喳喳个不停,讲着今晚红楼里的盛况,讲着楚朝被掌掴时的解气,讲得最多的,是对莫安生的钦佩,“小姐好霸气!”一个二个眼睛里发着光,像星星一样。
直到梅姑挨个园子挨个园子检查,让大家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起身练功,严厉的语气,让姑娘们个个吐舌噤了声,然后在心里加了一句:今晚最美最有风情的女子,当属梅姑!
——
红楼开业前,没有做任何宣传。
这一夜之后,红楼之名,响遍扬北,包括红楼里不少各有千秋的姑娘,梅姑,蔷薇,小鹿…
只要看过其歌舞表演的,无不举手称赞,道其舞姿天上有,曲音人间无。
木千秋的出现,让所有人知道,红楼不是青楼,说不接客就不接客,里面的姑娘只能捧。
而豪掷千金的红楼主人莫小姐,欲轻薄楼中姑娘被人痛打的楚朝,亦成为扬北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早上莫宅里众人,莫安生陆辰年封岚几人围在一起,准备用早膳,不见程天和与吕小花。
自二人成婚以来,众人早已习已为常。
要么晚到,要么不到,能准时到的日子,只有那么几天。
程天和脸皮厚,不到也好,晚到也罢,面上露出令人极度讨厌的笑容。
吕小花则常常羞得干脆不出来。
只是她若不出来,程天和也不肯出来,吕小花无法,只好边嗔怪地瞪程天和,边红着脸垂着头,小媳妇似地来到用膳厅。
今早亦是如此,两人出来的时候,莫生生等人已坐定。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各位,让你们久等了。”吕小花红着脸,声如蚊蚁。
莫安生了然,“坐下吃吧。”
封岚却偏偏不肯放过她,促狭着眨着大眼,“小花,怎么又晚了?今儿个才初四,这个月你四天都晚到。”
她这话一出,吕小花的脸都差点要埋到碗里去。
吕小云虽不满程天和对自己妹妹这么不怜香惜玉,更不能忍受封岚这般调侃自己的妹妹,让她失了面子。
“小花,快点吃,别理那些不知所谓的人的胡言乱语,你天天宅子里忙进忙出,不像有些人成天往外跑!”
吕小云摆出好大哥的样,夹了个包子放到吕小花盘子里,“白天累了,睡得久些很正常。”
前面的话还好,后面累了两个字一出,吕小花如坐针毡,忍不住狠狠瞪了程天和一眼。
程天和笑得像偷腥的猫,“来,小花,大舅哥说得没错,累了睡久些正常,多吃点。”
吕小花被他别有深意的一调侃,气得咬牙,垂着的左手就往程天和腰间捏去。
程天和哎呀一声,身子故意往吕小花方向躲,然后趁机抓住她的小手,摸啊摸。
吕小花用力抽不出,只得让他捏着吃豆腐。
程天和刚才故意地哎哟一声,引得桌上众人齐齐望来,朱大牛傻傻道:“天和,你怎么啦?”
莫安生轻咳一声,一语双关,“大牛,吃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