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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人影萧条。雨水如流珠帘蔽,敲打着本已肮脏的街道,往日的尘土随着这似乎无止境的单调雨声而去,一番洗刷之后,地上露出洗得漆黑锃亮的原石。本是萧瑟孤寂的雨夜,那一步步略显沉闷的脚步声却并不拖沓。薛鸿杉目不斜视的下了黄包车后,便一直保持着这种走姿。她身后跟着胖乎乎的丫头白眉,二人手上各自撑着伞,一前一后默然而行。
薛鸿杉大踏步穿过一条无人的短街,利落的跳过一段破旧的残垣,她的姿态优美轻盈,被雨水湿染得锃亮的黑靴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冷酷的弧线,宛如流光。
白眉的身段太胖,个子又着实矮,翻过这条半腰高的断墙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薛鸿杉并不理会身后拼命翻墙的女子,不出几秒,窈窕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无影无踪。
白眉倒不慌张,她认真的爬过那一段障碍,稳稳的站定,很是细心的整理了一下衣摆,经过这番折腾,气息已经有些乱了,神情却并不慌。她仔细查看了自己的衣服:薛鸿杉让自己盛装而来,她却考虑到出了家门在外,总是要低调些好。或许,这也是薛鸿杉希望的,虽然她看似真诚的嗔怪了自己。撑好伞,坚定的朝着薛鸿杉消失的方向走去。脚步是一如既往的频率,看起来她并未刻意去追那个消失的女子。
且行一刻,前方越发明亮,白眉脚下急行几步,熙攘的人声慢慢的充满耳朵,她放慢步调,睁大眼睛看着映入眼帘的人海,连天公看到这番人间盛景也给足面子,此时雨声减小,几乎做停,人群便无休止的冒出来,直让人咂舌。
白眉看着街边的小东西,立时目不暇接。到处缓慢移动着的汽车如怪兽般发出一声声闷呼,停下的车子随时会走下摩登女郎和年轻公子。白眉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公子哥一口气从车子里扶了三个娇俏女子下来,那男子穿着整齐,藏青色的西裤在一片靡靡的水晶灯光之下格外扎眼,他面容倒是漂亮,只是醉意盎然,眼神飘忽,脚步也有些虚浮了。白眉呆呆的看着他走过自己身边,只觉一股嗡嗡入脑的酒香混杂着胭脂香,几乎迷晕了智商。街上的人多到几乎擦肩,那男子转过身来,冲着三个女伴一笑,随着人群在一栋极其气派的大房门前停下,白眉看着那些人,个个带着兴高采烈醉生梦死的兴奋表情,陆陆续续的往那屋子里走。大屋堂门口招揽客人的女子眼尖的瞧见了那公子哥,摆动着如蛇般柔软的腰肢向他媚眼如丝的走来。那男人的脸上升腾起不正常的红润,一双凤眼看着眼前的三个女子,吃吃一笑,伸手随意一点:“心肝..小宝贝…哈哈,小梨雨,今天就你了,你就是本少爷的幸运女花神。”他言语轻佻,却笑得极好看放肆,一把捞起那女子腰肢,引起一声娇喘惊呼,这男子抱着女人在街边转了几圈,引来好多艳羡的眼神,那男子丝毫也不顾及西裤被地上溅起的雨水弄脏,待转够了也不顾众人目光,径直抱着那女人进了大堂。那两个没得到“恩宠”的女子竟也不生气,其中一个娇媚一笑,声音柔婉:“下了一场雨,倒应了景。我看是还是因为梨雨妹妹名字里那个雨字,沈少爷才动了心。”那男子好似听到这番话一般,猛的转过脸来,一双星目比钻石还耀眼,轻佻一笑,搂着女子贴过脸,一行人说笑着往里走去。白眉愣愣的看着人山人海里远去的几双背影,发起呆来。
正思绪空空,忽然被人一撞,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疼。忙定睛一瞧,一下便看见前方不远竟走着薛鸿杉。白眉脸色一滞,赶紧移步,不远不近的跟着,眼角捎着薛鸿杉行踪,生怕一个闪失被人群把二人冲散了。不想薛鸿杉竟和那青年公子哥一个去处,也踏入了这座大厅。
白眉深吸一口气,偷眼看周围的人。见来者具穿着整齐,中间三教九流,也不乏一些朴素之人,心里便少了几分慌张,放心跟着进去 了。
一个伙计拦在薛鸿杉跟前,比灯光还黄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一路殷勤伺候。薛鸿杉傲然挺首,俏颜冰冷,倒显得派头十足,她叫过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从兜里掏了些东西放在那人手里。伙计心花怒放,笑意里多了几分敬畏,身子低矮了几分,引着薛鸿杉上楼去了。
“去给我泡这边最好的茶,拿两个杯子。我的包厢里有客人。”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头一遭来,就这么大手笔。您放心,一定照顾得满意。”那伙计面上一变,换上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若您愿意,我们帮您请一位花娇上来,给爷点烟。”
薛鸿杉冷面如霜,沉默不理。那伙计见她气质谈吐,知其不凡,又见她一个玩笑也不接住自己,便赶紧闭了嘴,再也不敢造次一句。待路过薛鸿杉身边之时,只觉得左脚一痛,不由尖叫出声,低头瞧去,却见薛鸿杉的马靴结结实实的踩在自己肉脚上,忙呲牙裂嘴的要回头理论, 忽见薛鸿杉缩回脚,眼神明亮如炬:“小哥,抱歉了。这边黑,你看得路。”
伙计脸色一白,脚上余痛未消,思及刚才事情,心中暗道,若真碰上了厉害的主子,捅到顾青轩那里还是自己倒霉,赶紧闭了嘴,陪了个笑便走了。
薛鸿杉看着那伙计忙不迭逃跑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伸手推门。
包厢里一片黯淡,许是因为里面的客人有特殊需求,屋里只掌了一只小灯,楼下是一览无余的戏台子,今晚的一场恼人雨并未阻断人们来看戏的心情。熙熙攘攘的大堂里满是陆续涌进来的票友。包厢里倒是别有天地,因为位置隐秘,又有门,所以多少可以隔走一些吵闹的杂声。
薛鸿杉看着背对着自己悠然扇着一面玉骨手扇的剪影,冷笑道:“好姐姐,你倒来得早。怎么,没赶上雨?”
言语间她放下手里雨伞,坐在她身边的空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