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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总要在第二日才能得到消息,哪知道歇下不久,就听见院门外一阵急唤,丫鬟去开门,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奔来,一迭连声求见莫寒月。
莫寒月披衣起身,将他唤到外室,问道,“出了何事?”
小厮白着张脸道,“王妃,可出大事了!”
“何事?”丹枫忙问。
小厮道,“大老爷回京述职,前晌有信儿来报,说已出山,正向京里来,明儿就可到京,哪知道这会儿就赶回府来。”
丹枫扬眉,说道,“想来是大雪下,不愿耽搁,有什么大惊小怪?”
小厮摇头,说道,“不是怕大雪耽搁,是……是驿站里遇到盗匪!”
丹枫大奇,问道,“你是说,京城近郊,还有盗匪?”
这可是天子脚下。
小厮点头,说道,“大夫人进门就哭,说是……说是……”
“说什么?”莫寒月扬眉,袖中手掌不自觉握起,莫名有些兴奋。
小厮吞口唾沫,这才说道,“说是,几位公子全部被杀,就连……就连刚满周岁的小少爷也被活活摔死!”
“什么?”这一下,饶是丹枫胆大,也不禁一惊,颤声道,“你……你可曾听清?”
小厮连连摆手,说道,“丹枫姐姐,这等大事,奴才岂敢胡说?奴才在前头听的真真儿的,大夫人一进门就号啕大哭,连老夫人都已惊动。奴才想着入夜前王妃院子里的姐姐吩咐过,就赶着来回!”
丹枫犹自不信,轻轻摇头,说道,“这……这可当真令人难信!”
小厮连连跺脚,说道,“真的!真的!奴才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岂能有假?”
“是真是假,看看就知道了!”莫寒月微微勾唇,向丹枫道,“也不必吵起夏儿她们,你替我寻件厚实的衣裳就好,我们前头瞧瞧去!”
“小姐!”丹枫皱眉,说道,“这大半夜的,园子里又黑,雪还未停,小姐去前头做什么?倒不如装做不知道,明儿再说!”
莫寒月抬眸向她一望,低笑一声,说道,“府里出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去问候,岂能一意躲着?”
重要的是,千载难逢的热闹,不瞧岂不是可惜?
虽说不命人唤,这一番搅闹,夏儿也早已惊醒,这会儿披衣赶过屋来,闻言也噘起小嘴儿,说道,“小姐昨儿奔波一日,这大半夜的又黑又冷,还要穿过整个园子,还是明儿再去罢!”
莫寒月摇头,说道,“横竖也起了,还是去瞧瞧罢!”
她素来对府里的事不愿多理,此刻执意要去,倒有些异常。丹枫微微扬眉,略想一下,点头道,“小姐既然非去,那就劳夏儿妹妹寻件厚实的大衣裳来,不要冻着!”也不等夏儿应,自取银子往小厮手里一塞,说道,“小哥且回去,到前院命几个婆子抬滑杆来,再叫一顶油纸大伞!”
银子入手,小厮只觉沉甸甸的一大锭,倒不知有多少,不禁大喜过望,忙道,“王妃的事,姐姐吩咐就是,又何必如此客气?”给莫寒月磕过头,向外奔去。
莫寒月好笑,向丹枫瞥去一眼,说道,“你倒是出手大方!”
刚才那一锭大银,足足五十两,小厮一年的例银怕也只是十几两。
丹枫抿唇,说道,“这大雪夜下,他一个小厮要使动婆子,岂能没有好处?更何况,前院那许多小厮,单他懂得来回,足见是个有眼力的,赏的厚些,日后怕还有用!”
莫寒月好笑,说道,“听听,我只说一句,你倒讲出这许多道道来!”
此时夏儿已寻出一袭牡丹花纹蜀锦衣和一件翠纹织锦羽缎绒大氅来,一边服侍莫寒月穿上,一边嘟囔道,“小姐放着好好儿的觉不睡,又不知理这劳什子的闲事做什么?”
莫寒月看着这一身衣裳,忍不住好笑,说道,“前头说是长房出了大事,你取这一身儿衣裳,岂不是碍人的眼?”
夏儿向她打量几眼,说道,“奴婢将箱子翻过,也只这两件最厚实,小姐要素色的,那还要往后院去开箱笼,要不然,小姐明儿再去?”
“罢了罢了!”莫寒月好笑摆手,说道,“等你翻出来,也当真明儿才能去!”又道,“你去睡罢,丹枫陪我过去就是!”
夏儿忙道,“想来前头有许多人,当心碰着挤着,奴婢自然跟着小姐!”
丹枫好笑,说道,“你跟着又能做什么,正经的还是留下,给小姐备些驱寒的汤水回来用!”
夏儿还要再说,就见丹霞收拾齐整出来,含笑道,“我和丹枫姐姐一道儿伴小姐去,夏儿妹妹放心就是!”
夏儿也想自己跟着莫寒月实在帮不上什么,只好点头应下。
主仆几人刚刚收拾妥当,就听门外回道,“小姐,滑杆来了!”
丹枫咋舌,说道,“来的倒快!”
莫寒月含笑,说道,“钱能通神,那大锭银子砸下去,可不就是来的快吗?”扶着丹霞的手,往院外去。
丹枫笑道,“能使银子,倒省许多气力!”赶着点一个手炉,跟出门去。
门外,两个婆子抬着滑杆,另有两个前头挑灯,还有一个打伞,见到莫寒月,齐齐躬身见礼。
莫寒月摆手,含笑道,“若不是这等天气,也不敢劳动几位妈妈!”
几个婆子受宠若惊,连连磕头,说道,“是老奴祖上积德,才有福分服侍王妃!”忙请着莫寒月上轿。
丹枫赶上,替莫寒月拢紧衣裳,又将手炉塞到她怀里,才道,“几位妈妈当心,慢着些不怕,仔细摔到王妃!”
几位婆子连应,这才抬着莫寒月向园外来。
莫寒月的院子在相府后园最深处,要出园子,几乎穿过整座后园,也幸好三年前修整,辅出几条像样的路来。
丹枫扶着滑杆,一边往园外去,一边问道,“几位妈妈,怎么大老爷会这会儿回府?可曾听明白是什么大事?”
旁边提灯的婆子摇头,说道,“我们是守在后宅的,突然听到前院里一阵大乱,相爷和夫人也惊了起来,后来大老爷和大夫人被人扶到后宅里来,老夫人也赶了出来,老奴卑贱,哪敢往前头去蹭!”
这话倒和小厮的话暗合。
丹枫轻吸一口凉气,说道,“只有大老爷和大夫人回来?”
婆子点头,说道,“只瞧见大老爷和大夫人!”向莫寒月小心一望,又道,“原本我们也入不了园子,是老夫人唤人去请长房的四小姐、五小姐,才将园门打开。”
丹枫点头,抬头向莫寒月一望,但见风灯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脸看不分明,却仍是如常的淡然。
莫寒月倒不多问,只是抬头向前边的黑暗望去,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清冷的浅笑。
如果,小厮所报不错,那可当真是一个大消息,卫敬飞!果然好手段!
整座后宅里,早已灯火通明,而正房的院子里,仍然乱成一团,哭声一片。
芳草见莫寒月进来,迎上一礼,悄声道,“怎么王妃来了?”
莫寒月轻声道,“隔着这么老远,我都能听到,想来是大事,就过来瞧瞧!”
你的院子离这里隔着诺大一处园子,怎么就能听到?
芳草忍不住抿唇压住笑意,轻轻点头,悄声道,“王妃瞧瞧就回罢,晦气的很!”
莫寒月点头,见她要往里禀,抬手止住,自个儿掀帘子进去。
整个厅里,现在已满满的人,卫东明之妻朱氏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正抱着卫婵娟、卫娥眉二人哭成一团。
老夫人老泪纵横,整个人瘫倒在太师椅中,侯楠正替她顺气。
卫敬行、卫敬岩兄弟二人忙着指使小厮去请大夫,安置屋子。
卫东亭惊的脸色惨白,在厅中走来走去,连声道,“这还了得了?这还了得了?”
卫东明满身溅的血迹斑斑,扯住他道,“二弟,我自问为官一任,小心谨慎,不曾得罪什么人,怎么这些人如此狠毒,这……这不是让我绝后吗?”
卫东亭额角青筋崩现,咬牙道,“想不到临到京城,竟会有如此恶徒!”又向他劝道,“我已命人拿帖子去报京尹司,大哥放心就是!”
侯氏倒是丝毫不见惊慌,只是脸上露出些厌烦,向朱氏瞧去一眼,皱眉道,“要我说大嫂也不必哭个没完,我一世没得个儿子,如今岂不是也好?”
你没得儿子,和别人死了儿子能一样吗?
莫寒月不禁好笑,轻咳一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她这里一句话,屋子里的人顿时向这里望来,卫敬行赶前几步,说道,“这大雪下,王妃怎么来了?”一迭连声命人搬椅子移火笼。
莫寒月微微勾唇,说道,“十一本已歇下,突然就听说这里闹翻天,放心不下,特来瞧瞧!”
听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倒像是来瞧热闹的!
老夫人一股怒气冲上,倒一下子坐起来,这一眼看过去,虽然见她一张容颜不见修饰,那一身衣裳倒是艳丽华贵,不禁咬牙,说道,“你大伯伯城外遇劫,家里损折人口,你倒穿成这个样子过来,是要做什么?”
“损折人口?”莫寒月仿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怨怒,一脸吃惊,说道,“我说怎么这大雪下的,大伯父竟然贪夜赶路……”话说半句,向自个儿身上一望,叫道,“啊哟,十一当真不知!”倒也没有别的表示。
侯氏掠一掠鬓角,又打个哈欠,说道,“是你大伯父,被后晌那场大雪截住,住入驿站,哪知道雪刚小一些,就有盗匪闯进去,见人就杀,你的几位堂兄,都遭了毒手!”
一场血案,就被她平平淡淡的道出。
“竟有这等事!”莫寒月露出一脸吃惊,向卫东明和朱氏各望一眼,说道,“既然是见人就杀,倒不知大伯父和大伯母如何脱身?”
敢情你还想让他们灭门?
立在门边儿的丹枫、丹霞忍不住好笑。
朱氏抽咽道,“就是你几位堂兄挡着,我们……我们才能逃上车,可是……可是……”
突然想起什么,忙扑上前一把抓住卫东亭袍摆跪下,连声道,“相爷!相爷!我们逃走时,敬轩也逃出来,只是没有追上我们的马车,你……你快使人赶去,或者……或者还能救他一命!”
你看到自己儿子逃出来,竟然不让马车等他,这会儿想起来救,恐怕早就迟了!
莫寒月微微挑眉。
卫东亭眼中闪过一抹厌烦,拽脱袍角,点头道,“本相不是已命人去禀?京尹司调兵,总要些时辰!”
朱氏捂脸,忍不住号啕大哭,叫道,“我的敬轩,这可怎么办呐……我的儿啊……”
她这一放声大哭,卫婵娟、卫娥眉二人也跟着大哭,一边一个扶住,哭道,“母亲,不要伤了身子!”
老夫人双手在榻上狠捶,咬牙道,“你们……你们见敬轩逃出来,怎么就不等他,不帮他,顾自自个儿逃回来?你们……你们是为人父母,怎么就弃他不顾?自个儿逃回来又有什么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什么叫自个儿逃回来有什么用?
莫寒月忍不住好笑,向卫东亭一望,说道,“爹爹,京尹司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差衙,要出兵剿贼,还要报去兵部。可惜如今峻王不在,倒是请十姐姐求求承亲王才是!”
卫东亭一怔,向她望来一眼,踌躇道,“承亲王?”
“对啊!”朱氏听到,又忙膝行过来,说道,“相爷,如今十小姐封为承亲王妃,请她求求王爷,即刻调些兵马过去,或者还能救出几个来!”
卫东亭皱眉,说道,“承亲王贵为亲王,寻常岂是求得动的?”向莫寒月一望,暗暗怪她多事。
卫东明对朝中的事,却略知一二,说道,“承亲王果然难求一些,只是……峻王虽然不在,听说峻王对峻王妃甚厚,峻王府中,总还留着些亲兵吧?”
“对啊!”朱氏早已经失了主意,一听此话,又连忙转向莫寒月连磕头,说道,“求王妃想想法子!”
莫寒月摇头,说道,“王爷从草原出征,已将峻王府大多亲兵带去,留下那么一二十个,也无非是看家护院,要说去探问消息倒也未尝不可,要与盗匪动手……”轻轻摇头,说道,“怕调不出那么些人来!”
朱氏张口结舌,说道,“峻王府,怎么……怎么会只有一二十人?”就是他们随行的家人,也有二三十人了!
莫寒月耸肩,说道,“那时不过是留下看守府门,又哪知王爷临危受命,将伴驾护行的数百亲兵全部带去边疆?”
朱氏听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泣声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莫寒月眸光向卫婵娟、卫娥眉身上一扫,微微摇头,说道,“既然爹爹已经命人去知会京尹司,大伯父在这里哭,倒不如寻二哥商议,近几年他在御林军中也算上一号人物,或者有法子可想!”
“他能有什么法子?”侯氏皱眉,向莫寒月嗔怪望去一眼,说道,“莫说你二哥只是一个四品,纵然二品三品又能如何,没有圣旨,御林军岂能随意出京?”
朱氏听她提到圣旨,倒是又得了主意,忙转向她,说道,“弟妹,府上的两位小姐都在宫里,二小姐又是皇后,不如请她求求皇上?”
侯氏骤的站起,皱眉道,“皇上?你要皇后去求皇上理会你们这等小事?”
还真把皇帝当你家女婿了!
老夫人脸色大变,喝道,“你大哥一家几十口子人命,怎么会是小事?”
侯氏一噤,说道,“母亲息怒,儿媳是说,这大梁朝多少大事等着皇上处置,大哥这事虽说事关人命,又岂能与家国大事相比?”
老夫人虽然心中气恨,可她这话又不能驳,只得道,“难不成你大哥的事,就不再管?”向侯氏狠望一眼,又去瞧卫东亭。
卫东亭苦笑,说道,“自然要管!”门外唤进管家,说道,“你再去京尹司催,问几时能够出兵,再带帖子去兵部冷大人府上,请他务必通融!”
管家躬身应命,急急退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说道,“你也是当朝一相,那兵部尚书不过区区二品,做这么点子事,还要几次三番下帖子去请!”
卫东亭苦笑,说道,“儿子虽是丞相,可是朝廷对兵马管束极严,纵然是武将,等闲也不敢轻调兵马,何况是儿子?”
老夫人咬牙不理,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说道,“峻王妃方才所言也有些道理,你们府上的老二在军中这几年,总有些人脉,说不定还当真能调出人来。”
卫东亭无法,只得道,“儿子使人去问,看他不在值上,回来一趟就是!”唤来一个小厮,到御林军营里去打问。
半个时辰之后,外头终于传过信儿来,说兵部已调拔了一千兵马,京兆尹杨宗平亲自带兵出城,向驿站而去。
朱氏闻言,刚停的泪又落下,说道,“隔这许久,也不知……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才有鬼!
莫寒月微微勾唇。
侯氏听到她的哭声,不自禁皱起眉头,揉一揉额角,满脸都是不耐。
莫寒月看在眼里,不禁好笑,突然问道,“要说大伯父、大伯母这会儿回来,怎么城门还没有关吗?如何进城?”
朱氏一声儿长哭刚刚拉响,又被她截回去,说道,“自然是打着相爷的旗号,若不然那些守兵如何会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