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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峻小王爷早料到莫寒月平日有所收敛,可此时看到她这娴熟骑术,仍然不禁目瞪口呆,喃喃道,“卫十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刻她所显露的骑术,不要说刚刚学习骑马的小姐们,就是寻常的兵卒怕也不能做到。
而若不是她受身形所限,双脚踩不到马蹬,就连他峻小王爷本人要想并驾齐驱,怕也困难。
莫寒月催马疾驰,但觉马蹄腾空,越来越快,不禁眉目飞扬,心中暗道,“这下子,总将那个阴魂不散的峻小王爷甩到身后了罢!”
心中转念,不禁回头去望,却见峻小王爷正唇角含笑,向她笑望,跨下赤红马只差她半个马身,竟然还有悠然之态,似乎未尽全力。
莫寒月咬唇,双脚斜伸,足跟在马腹上一踢,喝道,“驾!”更加催马疾驰。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也不急着赶在前头,只是分毫不差,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一双桃花眼中,越发露出一些迷惑。
二人二骑,风驰电掣,如两道飙风一般,掠过草原,向草原深处疾驰,片刻间,就已将整个行宫和行宫外的马场、禁军大营远远抛开,不见踪影。
不知驰出多久,两匹马马力渐乏,渐渐慢了下来。莫寒月索性收马慢行,深吸一口气,说道,“痛快!痛快!”不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封后之后,也是从没有过的痛快。
峻小王爷在她身后也马缰轻收,含笑道,“若早知十一小姐有如此骑术,小静安王等人又何必着急?”
莫寒月回头,只见他神定气闲坐在马上,这一番疾驰,似乎并没有花什么气力,不由微微撇唇,说道,“若旁人知道峻小王爷内力如此深厚,怕也会大吃一惊罢!”
“错了!错了!”峻小王爷连连摇头,说道,“本王从不曾隐瞒过自个儿的功夫,不过是他们将本王小瞧罢了!”
“是吗?”莫寒月微微扬眉,略略一想,又不禁点头,说道,“不错,峻小王爷岂止是不曾隐瞒,根本是在故意炫耀!”
正因为他往往把功夫使的炫目华丽,给人一种炫耀的感觉,才会让人误以为,他的功夫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莫寒月不禁暗暗点头。如此看来,自己装傻,反而落在下乘,峻小王爷的掩饰功夫,才是伪装的最高境界。
峻小王爷见她不语,纵马上前,与她并羁而行,问道,“十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又是这个问题!
莫寒月微微勾唇,侧头向他望去一眼,问道,“依峻小王爷所见,臣女会是什么人?或者,峻小王爷希望臣女是什么人?”
“你……”峻小王爷淡淡开口,可是一个字吐出,却又说不出来。
凭直觉,她不是卫东亭的女儿。可是,任凭他动用什么样的人手,都查不到她的底细,也只能承认,她是卫东亭的女儿!
那个……府中七姨娘所养的傻子!
可是,眼前这个女娃,非但不是傻子,还千机百变,大智大勇。
那她究竟是谁?
难不成,是卫东亭发现此女的奇才,故意将她藏起来,对外却说她是个傻子吗?
峻小王爷微微摇头。
若果然如此,为何她会相助莫家的二小姐?为何会相助季子谦?更甚至,会暗助谢沁,破掉卫东亭的奸计?还有,卫敬言之死……
重重疑团,都告诉他,眼前的女娃,绝不是卫东亭的女儿这样简单!
那么,难道外界所传她的身世是真?
果然有一个墨家的小姐才是她的生母?
不会!
峻小王爷又暗暗摇头。
若果然有这样一位女子,这半年来,他岂会查不出一丝的端睨?
更何况,湖水墨家那样的名门世家,又岂会容女儿给他人做外室?若当真有女儿做外室,又岂会不受人指点?
还有,湖水墨家,又如何将卫东亭那样的人物瞧在眼里?
莫寒月见他不语,不禁回眸一笑,淡道,“不管十一是什么人,横竖对峻小王爷的所为并无防碍,峻小王爷何必定要追根究底?”
心里不禁暗叹,自从借尸还魂之后,自己的许多事都被他撞破,当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上一世害他父子失去江山,这一世要还?
如果要还……
一个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留海下的秋水明眸眸色骤深,露出一抹深思。
正在这时,只听峻小王爷突然叫道,“遭了!”
莫寒月愕然回神,抬头瞬间,但见刚才还在阳光下明媚的天地,突然变的暗沉,阳光隐去,大风席卷了整个草原,竟然有越刮越烈的态势。
饶是峻小王爷向来玩世不恭,此时也不禁变了颜色,连连顿足,说道,“怎么就忘记这个!”
莫寒月愕然,问道,“怎么了?不过是一场大风!”最多随后而来一场大雨,凭着他们马快,大可以疾骑赶回。
峻小王爷轻轻摇头,说道,“来不及了!”马上立起身子,纵目向四周观望,扬鞭向左前方一指,说道,“那里有座山丘,我们去躲一躲!”也不等她应,挥鞭在她马臀上一抽,当先纵马向那里驰去。
莫寒月不知发生何事,依言调转马头随着他疾驰,赶到他身畔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峻小王爷摇头,说道,“这草原上平日看着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往往一场大风,可以吹塌房屋,刮走牛羊,甚至把牧民的帐篷连根拔起。”
“这么大?”莫寒月咋舌。
虽说她上一世横刀立马,征战沙场,比草原更恶劣的气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草原对她来说,还当真是极为陌生,闻言也不禁惊诧。
峻小王爷点头,说道,“几年前,本王跟着皇爷爷来行宫避暑,曾经亲眼见到,不管是牧民,还是牲畜,都伤亡惨重!”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侧头向莫寒月一望,含笑问道,“十一,你怕吗?”
莫寒月见他桃花眼中一片清明,唇角浅浅含笑,不但没有惧意,还隐隐的有些兴奋,不由微微撇唇,说道,“王爷不怕,臣女有什么好怕的?”
“好!”峻小王爷低赞一声,说道,“大风来时,不能逆风而行,那样很容易被风卷走,只能顺风疾驰,越快越好,寻找山丘沟壑躲避!”口中讲解,已连连催马。
莫寒月点头,心里不禁暗赞。
先帝在时,她就曾经听说,这位皇长孙天纵奇才,极得先帝爱重,看来,是名不虚传。
试想,数年前,先帝在时,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孩童,不但记住大风的危害,竟然还记得应对之法,此事说来简单,可是落在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身上,已经难能。
讲明躲避之法,二人也不再多话,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望着山丘疾驰。
只是这草原平坦,一望无际,那山丘虽然看得到,却离的尚远。
二人奔到中途,就觉身后的风势越来越是劲疾,虽然是在纵马疾驰,长发却被狂风卷到身前,在脸颊两侧烈烈飞舞。
想不到这大风竟然有如此声势,莫寒月不禁暗暗心惊,越发飞马扬鞭,片刻不敢稍缓的向山丘的方向疾冲。
风越来越大,地上的草已全部倒伏,莫寒月虽然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却仍能感觉到身后强劲的风势,身子竟不自觉摇摆,若不是双腿拼命夹住马身,竟似能够随时被风吹走。
而她跨下马虽是御马监中的良品,可终究是在马棚中圈养,没有经过长途疾驰,只是这片刻功夫,已经马蹄打晃,眼看难以支撑。
莫寒月抬头,见那山丘已离的不远,不禁暗暗咬牙,手抚马颈,说道,“马儿!马儿!你再坚持片刻,只要躲上山丘就好!”
哪知道她话还未落,跨下马已一个趔趄向前冲跌而出,马头向下栽去。
莫寒月双腿早已酸痛,这一下顿时难以骑稳,身子脱鞍向出,向前摔去。
眼看她纵不摔个筋断骨折,也会被马儿压个粉身碎骨,电光火石间,峻小王爷疾骑而至,身不离鞍,俯身疾捞,一把将她的身子抄起横放马前,仍片刻不停纵马疾驰。
莫寒月惊魂初定,轻轻缓过口气来,慢慢坐起,抿唇向前望去。
从风起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此刻天色已几乎全黑,前边的山丘已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看起来似远似近,竟然难以分辩。
莫寒月微微抿唇,轻声道,“还来得及吗?”
女娃稚嫩的声音,被狂风吹的破碎,却听不出一丝的惧意。
峻小王爷微微扬眉,百忙中向怀中一望,低声笑道,“若我说来不及,你怕不怕?”
还是这一副惫赖的语气!
莫寒月翻个白眼,淡淡道,“王爷身份尊贵,十一身份低微,王爷不怕,十一又怕什么?”
峻小王爷轻笑一声,说道,“你不怕死吗?”
“死?”莫寒月淡笑。
死过一回的人,还会怕死吗?
只是……
想到大仇未报,奇冤未申,心底终究是不甘,轻轻摇头,说道,“王爷不怕死,可是就此死了,可会甘心?”
是啊,就这么死了,如何甘心?
峻小王爷默然,狠狠咬牙,只是低声喝道,“驾!”疾催跨下马,奋蹄疾驰。
风,越来越大,几乎席卷了天地,伏首望地,百草倒伏,仰首望天,浓云滚滚,早已一片漆黑,一场暴雨,转眼即至。
莫寒月抿唇,低声问道,“大雨下来,风会不会停?”
“不会!”峻小王爷的神情,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轻声道,“狂风夹着大雨而来,那雨滴就会变成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器,任你天大的本事,都无处可逃!”
无数从天而降的利器?
莫寒月轻吸一口凉气,默然一瞬,咬牙道,“王爷放下我,自个儿先走罢!”
他这匹马虽然神骏,可是,马上骑着两人,终究是影响了马速。
“你胡说什么?”峻小王爷低吼,大睁的桃花眼中染上怒色,却不向她望去一眼,越发催马疾驰。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王爷羁留盛京,苦心经营,如今壮志未酬,又何必为我一个小小女子冒险?”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宇文峻冷哼,说道,“十一小姐苦心孤诣,难不成甘心就此等死?”
莫寒月摇头,说道,“这狂风暴雨纵然凶险,也未必要得了我的性命!”是啊,皇宫中残缺肢体,饱受折腾,她尚且还能借尸重生,如今不过是一场风雨,岂会轻易丢弃性命?
“不许再说!”峻小王爷低吼。
吼声刚出,只觉风势突然更猛,紧接着,冰冷的雨水疾射而至,竟如无数的透骨暗器。
就在这一瞬,峻小王爷一声低喝,一把撕开自己外袍,使力疾挥,将疾射而到的雨珠尽数挡开,将一马二人护在衣下。
饶是如此,仍有不少水珠侵上二人的身体,周身的衣衫顿时全湿。
虽说峻小王爷有言在先,可是这雨的声势,仍然令莫寒月暗暗心惊。
上一世,她执戟沙场,不是没有见过天地之威,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美丽的草原,竟然也会有如此的气象。
峻小王爷一手控缰,一手挥舞长衫,百忙中还不忘向怀中一望,见身前这小小女娃终于变了颜色,不由一声轻笑,说道,“怎么,十一小姐还敢夸口,这狂风暴雨要不了你的性命吗?”
莫寒月听话语气中浑然没有一丝惧意,有的是平日从不曾见过的傲气凛然,不禁微微一默,低声叹道,“想不到天地之怒,一威至此!”
宇文峻仰天而笑,大声道,“天地之怒,能奈我何?”手臂疾振,手中衣衫挥舞更疾,就连那怒卷的狂风,也吹散不了分毫。
莫寒月心中暗叹。
分明是一个铁骨男儿,可是只为了朝堂的倾轧,江山的纷争,生生将他逼成一个纨绔子弟,这究竟是她的错,还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抬起头,山丘已在近前,虽然在黑暗里,却仍能看到山上隐隐绰绰摇摆的树木。
莫寒月大喜,说道,“入了林子,就再不怕这暴雨!”
有了树木的遮挡,至少这大雨再没有这么大的声势。
峻小王爷一声低笑,说道,“傻丫头,也不怕来一个雷劈到你!”跟着一声低喝,说道,“小心!”手中马缰疾提,已向山上疾冲。
连林中也不能躲藏?
莫寒月微微抿唇,眼望着他疾冲上山,远离树林,却向杂乱的山石中冲去,不由问道,“那要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跑下去?”
峻小王爷轻笑一声,突然在她腰上一揽,低喝一声,已疾跃而起,斜刺里向一片山石冲来。
狂风暴雨,瞬间而止,莫寒月抬头,却见已处身在几块岩石的石缝里,两侧有山石阻挡,头顶还架着一块,竟然成为一个天然的石洞。
石洞外的狂风依然在不停的呼啸,疾射的雨珠敲打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莫寒月回头,见宇文峻横身挡在身后,不由一惊,忙道,“你往里一些!”
宇文峻轻笑一声,说道,“无防!”慢慢侧身,让出一些缝隙,指着外头说道,“这里已是山北,风从山南而来,有山丘阻挡,已小了许多,纵然有雨进来,已经伤不到我们!”
莫寒月果然见雨珠虽然洒入,却已没有了刚才的声势,这才轻吁一口气,轻轻点头,说道,“总算躲过一劫。”
宇文峻点头,探头向外张望片刻,说道,“这雨一时不会停,不过再过一个时辰会小一些,我们再另外寻处藏身!”
莫寒月点头,抬头向他凝注,轻声道,“今日幸亏有你!”
是啊,如果不是有他,她又哪里知道,那风会有那样的声势?又哪里知道,那大风之后,会是这样的大雨?
还从来没听这个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
峻小王爷微怔,不禁有些不习惯,垂眸向她凝注片刻,突然一笑,俯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那不知十一小姐要如何谢我?”
又来了!
莫寒月翻个白眼,侧过头去不理。
这个人,就不能好好儿和他说话。
黑暗中,隐隐感觉到她的恼意,峻小王爷不禁低笑出声,转头去瞧外边的风雨,轻声道,“若不是本王,你也不会跑这么远,又岂会遇险?本王救护原是应当的,十一小姐不必在意!”
什么时候变成怕别人领情的?
莫寒月微微扬眉,向他凝视片刻,轻轻摇头,也不再说什么。
虽然这石洞避开风雨的锋芒,可是两边并没有遮挡。大雨之下,原来炎热的空气早已荡然无存,冷风夹着雨丝,穿洞而入,打在二人的身上。
本是夏季,二人衣衫都极为单薄,宇文峻内力深厚,倒不觉得什么,可莫寒月这副身体却并不强壮,不过片刻,已经冷的发抖。
宇文峻感觉到她的颤抖,微微皱眉,将手中的衣衫拧干抖开,替她披在身上,尽量横身替她阻挡一方的风势,低声道,“你不是会武功吗?用气调息,会暖和一些!”
“嗯!”莫寒月低应,心底却不禁暗暗苦笑。
这一年来,虽然她极为用功,肢体倒是比原来灵敏许多,这内力却没有多少长进。
只是此时也无法向他说起,只是暗暗调息,调动自己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内力,阻挡体外的寒冷。
暴雨持续一个时辰,终于慢慢小了下去,连风势也变的不再劲疾。
宇文峻出洞查看一瞬回来,说道,“风雨已小,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我们换个地方!”牵着莫寒月出洞,举衣袖替她挡住风雨,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山的另一边行去。
此时已经再没有危险,连天色也已亮了许多。莫寒月轻吁一口气,笑道,“方才那等声势,还真像是一场噩梦!”
宇文峻微微一笑,说道,“若能入十一小姐梦里,本王之幸!”
莫寒月听他贫嘴,忍不住好笑,回肘在他肚子上轻撞一肘,说道,“峻小王爷不胡说八道,怕会闷死?”
二人本来是互相猜忌,经过这一场患难,顿时感觉亲近许多,宇文峻轻笑一声,也不再贫,将她身子拉近一些,替她多承担些风雨,抬头四处张望,选山势陡峭处走去。
二人在雨中也不知走出多远,终于在山壁上寻到一处小小的山洞,宇文峻大喜,先进去查看一番,见没有什么虫蛇野兽,这才将莫寒月唤进来,笑道,“被大雨淋这许久,这山洞可比皇上的寝宫还要诱人呢!”
莫寒月好笑,说道,“又胡说,好似你去过皇上的寝宫似的!”话一出口,不由心神一晃。
宇文青峰的寝宫,她莫寒月自然是去过的,如今想来,只觉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是那样的冰寒冷漠,当真还不如满是灰土的山洞来的诱人。
此时宇文峻已将山洞略做收拾,用杂草将最里的一块大石清扫干净,笑道,“跑这大半日,我们先在这里歇歇,等大雨一停,找到马儿再回去罢!”
莫寒月点头,看着他做这些事,竟然丝毫不见笨拙,不禁轻轻一叹,含笑道,“有劳王爷,臣女可担当不起!”
宇文峻侧头向她斜睨,含笑道,“若不然,十一小姐来服侍服侍本王?”
莫寒月低笑一声,撇唇道,“王爷尊贵,臣女可不敢高攀!”顺口和他说笑,去石上坐下。
从午后到现在,已近两、三个时辰,刚才顾着逃命,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此刻一歇下来,竟然觉得周身酸痛,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这也是这一年来她坚持练武,将这副身体打磨的略略强壮,若是一年前,这一番下来,怕早已无法站立。
宇文峻见她动作僵硬,不由低笑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轻声笑道,“成日见你习武,怎么还如此不济?”握住她手臂轻揉,替她缓解酸痛。
莫寒月苦笑,说道,“峻小王爷取笑,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又顶什么事?大不了,也就对付对付相府里那些不中用的小姐、丫鬟!”
“呵呵……”峻小王爷低笑,说道,“看你凶巴巴的舞刀弄剑,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还以为你自个儿不知道!”
“你……”莫寒月气结,挥拳向他脸上打去。
峻小王爷忙一手接住,笑道,“别打别打,打跑了本王,谁来服侍十一小姐!”
“嗤……”莫寒月被他说的的笑出,哼的一声收回手去。
宇文峻微微一笑,将她身子转回,继续揉捏手臂的关节。默然片刻,突然轻声道,“你功夫虽说不好,手足也没有多少力道,可是那几套剑法在你手中使出,不知为何,竟然气度雍荣,有大家风范,我一直想不通透。”
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微微咬唇,低笑一声,说道,“啊哟,峻小王爷如此赞赏,臣女可担当不起。”
是啊,虽然她那一身功夫没有带到这具身体上,可是招式的拿捏,出招的气势,凭的却是她的感觉,又怎么会差?
她林中习武,宇文峻不止一次看到,对她这显然不该同时并存于一个人身上的特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此时说出来,本想求一个答案,听她笑言回避,不禁微觉失望。
只是,这个女娃的身上,又何止藏着这一个秘密?她不说,他又如何能够强逼?
低叹一声,也不再追问,却道,“经过这一场大雨,想来哈萨族的牲畜损失不少,赛马大会怕会延后。”
莫寒月点头,皱眉道,“既然草原上有这样的风险,怎么牧民们不会及早防备?”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草原上的牧民不比我们有固定的房屋,他们为了牲畜,一向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纵有些防备,又能做到多少?”
莫寒月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这草原看着如此美丽,不想生长在这里的百姓,竟然如此艰难。”
宇文峻点头,跟着冷笑一声,说道,“不要说如此偏避之地,就是我大梁盛京,百姓又何尝不艰难?”
自从宇文青峰登基,因为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他为了充实国库,苛捐杂税层出,在百姓身上压下沉重的包袱。只是重压之下,百姓敢怒而不敢言,也只能默默承受。
想到小康一家,莫寒月默然。
当初夺取江山,初临凤位,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也曾向宇文青峰进言。可是初登大宝的宇文青峰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哪里听得进去?她几次的强谏之后,换来的,是他的拂袖而去……
想到这里,莫寒月的心猛的一抽,双眸骤然阖拢,咬牙强压下心头的那一阵酸痛。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的强谏,因为她一次次的干涉朝政,才令他藏下杀机,对她下手竟毫不容情?
可是,那时她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为了他啊!
难道,自己的一片苦心,到他那里,就成了侵犯王权吗?
听她呼吸变的萦乱,宇文峻不禁苦笑,在她背上轻拍,低声道,“是我一时失言,你不必在意!”
心里暗叹。怎么忘了,她终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娃,纵然她与众不同,身上有无数的难解之谜,又如何能明白这朝堂与百姓之间的联系,倒白白吓着她!
若这个话题接下去,谈论的就是朝政。这是他和她,都深藏心底,却又不愿轻易触碰的伤处啊!
莫寒月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些困倦,侧身在石上躺下。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傻丫头,你身上衣衫尽湿,这样睡着,岂不是着凉?”扶她起来,拥入怀中。
虽然说,只是一个单薄少年,可终究是个男子。自己及笄之后,除了宇文青峰,可再没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莫寒月微觉不适,轻轻挣脱出来,微微摇头,含笑道,“不打紧!”挪挪身子,离他远一些。
“怎么,这会儿竟然顾到自己的闺誉?”峻小王爷好笑摇头,却不以为意。
他本就是一个声名狼籍的花心王爷,纵然是一个再不顾清名的小姐,也会有所顾忌吧?只是想不到这个一向古怪的小丫头也会对他避讳。
微微摇头,顾自将自己身上衣衫拧干。听一听洞外的雨声,轻声叹道,“等到雨停,恐怕也已经天黑,你这里歇会儿,我瞧能不能寻些可以吃的东西!”将自己的长衫仍然覆在她的身上,起身向洞外去。
又有谁能知道,平日胡搅蛮缠,无赖无比的峻小王爷,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莫寒月心中微动,跟着又不禁暗酸。
如果,当初不是她以整个莫家之力介入,这个天下,该是棣王,该是他的,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胡思乱想片刻,只想脑中渐渐昏沉,索性阖目睡去。
睡梦中,隐约又回到四年前,那一场场的厮杀。似乎又看到泽州府那一片火海,和在火海中浴血苦战的两个弟弟。
画面扭曲,两个弟弟消失在火光中,却又看到父亲莫松痛失两个爱子之后,那伤痛的面容……
“爹……爹……”莫寒月喃喃低唤,伸出手,想去触碰父亲身上浴血的铠甲,手指却穿透父亲的身体,摸到一片虚无。
“爹……”莫寒月摇头,眼泪落下来,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爹……我错了……我错了!爹,求你不要走……”
她多想抱住父亲,倾述她的悔恨,倾述她的伤痛,可是,父亲那一张悲痛的面容渐渐变的稀薄,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消失在空气中。
“十一!十一,你醒醒!”耳边,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带着几份焦灼。
“谁?”莫寒月摇头,想要睁开眼睛,整个人倒似躺在棉花里,提不起一丝气力,就连眼皮,也重若千斤。
“十一!”宇文峻焦灼的低唤女娃的名字,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早已烧的滚烫,不由连连顿足,说道,“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将她的身子抱入怀中,感觉到她的颤抖,忙潜运内力,替她驱寒。
怀中小小身子的颤抖渐渐平复,怀中的女娃又沉沉睡了过去,宇文峻轻吁一口气,微微摇头,低声道,“平日瞧你生龙活虎的,怎么如此娇弱?”抚开她额前凌乱的留海,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山洞外,黄昏微弱的余辉洒入,照在女娃尖削的小脸儿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淡淡的光晕,饶是峻小王爷悦美无数,也不禁瞧的呆住。
眼前,竟然是从未见过的颜色。
峻小王爷不禁轻吸一口冷气。
只是这样的年纪,又是在如此狼狈的时候,尚且有如此动人心的力量,若是加以时日……
宇文峻轻轻抿唇,慢慢替她掩下留海。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会留有这样可笑的留海?为什么,她会如此吝啬展露她明媚的笑容?
卫十一的这具身体,本就生的羸弱,被大雨浇过,又在石缝里吹一个时辰的风,这一烧起来,竟然滚滚的极为凶险。
宇文峻见她整张小脸儿烧的通红,心中不禁暗惊,撕下衣摆重新打湿,一边替她擦拭额头手足降温,一边不断催内力替她驱寒。
风雨渐停,等到月光洒入,已经是三更时分。莫寒月身体的温度终于慢慢降下,人也渐渐睡的安稳。
宇文峻轻轻吁一口气,只觉筋疲力尽,将手中半片衣衫抛开,替她放下卷起的衣袖。大半夜担心她的病情,没有留意,这一刻,借着月光,突然发现她的手臂上竟然伤痕满布。
宇文峻微微一怔,细细辩认,但见那些伤痕大小不一,纵横交错,不但有明显的鞭伤、烫伤,更有一些刀伤,虽说都已是旧伤,看起来仍然触目惊心。
宇文峻心中暗惊,重新将她的衣袖寸寸卷起,渐渐裸露的肌肤,竟然没有几处完整。
峻小王爷咬牙,又去查看她的双腿,竟然也同样满是伤痕。
峻小王爷轻吸一口凉气,那一瞬间,整颗心,竟有片刻的颤抖。
想自己虽然从最受宠的皇长孙落到皇室质子,可身边终究有父王留下的亲随家臣,仍然是锦衣玉食。而怀中这个小小的女娃,孤身一人陷身相府,究竟经历过怎样非人的待遇?
难怪,她对卫相府的人一恨至此!
慢慢将她衣衫整好,用自己的外衫将她一双小脚包住,宇文峻拥她入怀,轻声道,“丫头,日后,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不为什么,只为了方才生死一刻,她会让他丢下她独自逃生。
除去自己的至亲,这几年,还从不曾有人对他如此看重!
这一番折腾,宇文峻也早已疲累至极,又怕莫寒月病情反复,并不敢放手,抱她在怀,倚着洞壁沉沉睡去。
经过那一场狂风,又是一夜的大雨,第二日清晨,整个草原被清洗过,天空蔚蓝,芳草碧绿,美的越发惊人。
峻小王爷和十一小姐午后出外驰马,竟然驰出马场,一夜未归!
一时间,整个行宫震动,几大府门惊的人仰马翻,齐齐向马场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