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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晨风萧然,空气中还带着未曾散去的凉意,然而天光确已早明,透过云层直射而来,让人的眼中仿佛都带上了希望。
拢了拢披肩,竞日孤鸣叹息着看向石塔,残寺凋零,塑像不全,只有那座石塔是经过唯一精心雕琢过的,青灰次瓦,泥黄厚墙。不闻钟磬,不溺香火,万籁俱寂,却是这小小寺庙视野最佳的所在。
也是竞日孤鸣最难以言喻的期望。
沿着楼梯往上,木质的栏杆方至腰际,角落里还能看见被侵蚀严重的缝隙,让人不得不走的小心翼翼,好像一不小心楼梯便会塌下去一般。
他停步在了虚掩的门前,背临着远方一片的金红初阳,抬手抚着门上的纹路,轻轻用力。
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呀作响,一缕晨光率先从细小的门缝中溜进来,随之又是更多,争先恐后地逐渐排开,急切的想要驱散黑暗,当中却留下了长长的虚影。空气也终于染上了微温的干涩气息,远远地可以看见金色的透明飘带直射而来,沙漠也被蒸发而起。
时间已算不早。
但客人还没有醒。
待客之道,总不能任其生灭。
踏进门内,勾着金线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稍稍加重了脚步声是为了提醒,可惜无人作答。
屋子里很空旷,靠北的窗户紧紧关着,飘纱无风自动,来人顿了顿,暗红的眼睛微眯,东床上的床幔整整齐齐的闭合着,地上规规矩矩的放着一尘不染的白靴,屋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香味。
还有垂落在侧的长发。
苗疆人极少留有这样长的头发,如丝如绸,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所见能将此贯彻到底的人,唯此一人。
他抬起脚,穿过飘纱,来到床边,伸手掀起床幔,短暂沉默。
“……琉璃。”
“在。”
“去拿玉清散到药泉,让药老准备着。”
“是。”
“还有……”
“主人?”
那人轻叹,语气无奈:“沙漠风大,危险重重,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还是让人把丫头带回来,就让她在书房呆着吧。”
“……是。”
“天有不测风云啊……”
……
沙漠中雨水稀少,即便处于边缘也是一样,秋冬季越加干燥,这样的地方有地下泉水流过已是难得,而温泉,更是要经过不计其数的时间累积才能形成。
何况还是百年难得的药泉。
泉水在清晨涌出地表,初时温度稍高,却也是消疼止乏最好的时候,但要导毒,仍是不够,加上活血化瘀的药,也还是不够。
若有高手愿意耗费内力,运气疏导,或许就够了。
还得看那人体质。
琉璃伸手试了试,起身退至一旁,花间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人,高大的身影横抱着一身雪白,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踩着错落的花瓣与尘埃,走过她的身前。
像是落寞的王,满身疲惫的踏着再度出现的过往,无奈前行。
琉璃的视线在他怀中面色苍白的男子停留一瞬,微微阖眸,“主人,准备好了。”
“恩。”竞日孤鸣将人放进温泉的暖石边靠着,顺手将身上披肩一脱,扔在一旁干净的玉石台上,“查的如何?”
琉璃轻嗯了一声,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屏风挡着,听着入水的声音跪坐一旁,这才回答:“熏香无毒,饭食正常,洗浴之水也很干净,别无杂物。”
“一切正常吗?”竞日也入了水中坐下,表情在一片水光潋滟模糊不清,慢悠悠道:“手脚难得干净了一次,倒是出乎意料的进步。”
“……”
竞日孤鸣扫了眼屏风,又叹,“罢了,你先下去吧。”
“是。”
琉璃起身,刚走了一步,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句。
“那孩子太任性了,带回来后多教导着些吧。”
“……”脚步一停,“多谢主人。”
“下去吧。”
“是。”
内忧外患啊。
本不至于如此,竞日孤鸣抓着史艳文的手臂坐好,如果不是这位意外之客来到的话。
“真没想到,我还有再使用轮回劫的一天,唉……”
也算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要接待这位客人呢。
若否,现在也不会致人于危在旦夕之地了,其实他可以不救史艳文的,竞日孤鸣想了想,但他方才在那床头看见同心石了。
同心同情,心有灵犀,更何况上面还有着多余的术法,定是燕驼龙的杰作了,想必俏如来已经有反应了才对。
纷争还是找到了这里,说起来,还是自作自受,不该叫那丫头去伺候的,可惜这小庙统共也就三个女孩——还有一个厨房大娘。
总之,史艳文不能死在这里——竞日孤鸣的客房,甚至是苗疆,否则中苗难得的和平,将会陷入危机。
因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挑起仇恨,毕竟史艳文的行踪也没有特意隐藏,那独特的气质也不是常人能够忽略的。
只怕有心人啊。
竞日孤鸣将手中的白衣放在一边,在背后支着史艳文,丫头下药分量太重,穿着衣服不利于疏导,至少得将外衣褪下一层。
如此,那条贯穿胸前身后的疤痕也隐约露出来了。
竞日孤鸣摸着那条长疤,笔直而丑陋,原来纯阳功体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结实,这人身体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瘦弱几分,像是被折磨久了才有的虚弱。
脸色如此苍白无力,如果不是嘴角依旧温柔的倔强,谁会想到这是曾经的中原领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