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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应能神出鬼没,出入有戒备的处所,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
秋香从唐寅说过的话本情节里找到对策。
他指挥众人,在门坎、墙垛、甚至连狗洞外,都拉上绑着铃铛的红色丝线。
跟据唐寅的说法,他的故乡就是用红外线对付,那些能偷天换日的大盗。
盗还没防成,自己人先磕磕绊绊,动不动就扯到丝线,秋香也没计算好铃铛的重量,导致风一吹,铃铛便响个不停,吵得人不得安生,秋香只好摸着鼻子一个个回收。
想进书房问唐寅究竟哪里出了错?在门外等着伺候的袁绒蓉,指了指里面摇头,暗示现在不是进去的好时机。
书房里正刮着狂风暴雨。
「是我叫他跪的吗?往门外一跪,说是负荆请罪就能了事,他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忏悔能把死去的人命从阎王殿里讨回来吗?」
盗匪、金人肆无忌惮在城里行凶,承受不住从各方涌来排山倒海的压力,翁建国终于决心,以经略安抚司的名义调动厢军入城。
继赵四海之后,派邱立领兵充任唐寅的护卫,禁止翁杨氏的娘家人到秦府走动,藉此洗刷他媚金通匪的污名。
「我晚一步到,死伤会更惨重。」
邱立替牛贵说情,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冒死硬闯军营,牛贵违背唐寅的吩咐没错,但从结果来看,牛贵的选择让许多人免于受害,足以将功折罪。
「我知道。」
气归气,但唐寅还能分辨是非对错。
「前因后果我不清楚,但他们连我这个步军统领也要杀了。期待他们四、五个人,靠几把弓弩镇住场面太强人所难。」
唐寅何尝不知呢。
牛贵的作用在于欺敌。军弩意味着什么?那些据山为王的悍匪最明白,只要令他们怀疑有附近有全副武装的甲士即可,其他的,就由王居和他的手下负责牵制。
王居拥有压倒性的武力,恐怖的手段,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不会容许手下挑战他的权威。这些天六如居的风平浪静,因为王居充分展现对局面的强大控制力,导致唐寅相信,在自己的利用价值用尽前,王居会确保他与江宁的平安。
想不到首先破局的,竟是唐寅认为万无一失的那一方。
左齐那股疯劲,又是金人,即便牛贵真带来数百甲士,不到断气前,他不会停止杀戮。
「我知道。」
又重复一次,无须邱立提醒,他自始自终没有斥责牛贵正是这个理,在毁灭性的天然灾害面前,做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功,单纯是过不了那个槛,无法接受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淋淋的一幕,总会想着,牛贵当时如果在,便能射杀几个正在行凶的匪徒,当匪徒转向寻找躲在远处弓手时,或许会有更多的百姓能进楼里避难。
即便明知当松山楼也拿出弓弩时,牛贵几个支撑不了多久,他还是这么希望,希望有奇迹降临。
「机关算尽,赢不了老天一笔,你做得已经够好了,为大义而舍生,蔡行首他们死得重如泰山,在天之灵必然会欣慰无悔。」
劝唐寅放开心胸。
「我从来就没有匡正大翎,复我河山的想法,昨晚布的局纯粹是为了保命,想要我跳火山,我就反推他们到火海里。」
满江红是百分之百的幌子,唐寅只是过客,往深处讲,就是一只凭着提前预知历史走向,贪婪吸食这个时代养分的寄生虫。
他怒发冲冠是为了相信,听他号召前后,却枉死当场的人。
谁都可能为国仇家恨白了少年头,唐寅不会,厨房灶上,随时有一锅用文火煨着,厨娘细心看管的芝麻糊,六如居上下想喝就能来上一碗,街坊都知道唐家人头发是出了名的又黑又亮,
「你不是跟绒蓉说过,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的方式,不是所有人勒紧裤腰带,啃草根,吃黄土,无怨无悔为朝廷付出,而是大家富裕过上好日子后,再回馈给天下,倘若你的一己之私能对天下有利,我宁可你更自私一点,从汴京沦陷后,我再没见过江宁向今日一样充满生机,相信不久后,整个大翎都会同仇敌慨,这全是满江红的功劳,所以你得活下去,在杀光金人前,即便你活腻了,也给我赖活着。」
唐寅的道德高度一下子顶了天,成了大翎人心中的神主牌,他的生死荣辱与大翎未来紧紧挂勾住。
辛苦排练,急就章将棍法学了个八分样,目的达成了,唐寅却高兴不起来,任何人的成功都不该建筑在他人的牺牲上,他从没有牺牲他人成就自己的想法,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负罪感,严重影响他的情绪。
气出在王居身上,因为他活该,气死一个少一个,出在自己人头上就不应该了。
「院子脏了也没人清,叫牛贵去扫地,要让我看见一片枯叶,他们几个晚上甭想吃饭,唐家不养无用之人。」
唐寅冲着门口咆哮,就听见秋香咋咋呼呼地叫着:「我去。」
因为双手抓着铃铛,小短腿跑起来叮叮作响,她得赶紧去跟牛贵说少爷原谅他了,少爷从回来后,就把牛贵晾着,牛贵快给晾出病了。
少爷只是不说话,等狗叔、破叔从杭州回来,牛贵不被活活扒层皮下来才怪。
当唐寅走出书房,就看见一尘不染的院子,碎石花道上,每颗石子像是打磨擦拭过,牛贵几个站在抄手走廊前,端着凉水大口大灌,时不时喝叱端着吃食经过的家仆,小心别把东西溅到院子里。
唐寅一现身,仕子们即刻拥上前,得知他为了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你一言、我一句要唐寅放宽心。
王姨连夜将袁绒蓉身契送来了,仕子们硬是要她往回走一条街的距离,再咬着身契一步步爬到六如居,否则不准祥发开门。
金陵教坊司已经行文到河北,一收到朝中相公的批示,会马上立即将袁绒蓉除籍,请唐寅放心。
傻子才会为了区区一个罪奴得罪天下人,纵然人人都知道满江红出自于唐寅,但名义上挂的是袁绒蓉的名字,这份功劳谁都不敢抹去,当贞德举起旗帜率着法国民众收复师土时,她便从乡里人口中的疯子,摇身一变成为圣女,法国的民族英雄,即便最终她被冠上女巫之名处以火形烧死,也不改她在法国人心目中的地位。
唱出满江红,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是人尽可夫的妓女?
说出这句话的人肯定会被唾沫给淹死,朝廷表扬袁绒蓉都来不及了,还会将她担着罪奴的恶名?
桃花花期将近尾声,大抵只剩城外紧邻桃花溪的添夏村,那里的桃花树贪欢还在与春风做最后的缠绵。
正如唐寅一年前所说的,王姨会输,教坊司会自动将袁绒蓉除籍。
回想这些年唐寅在江宁的事迹,玉堂春让万年不倒的朱勔授首,满江红让他赢下赌约,凝聚溃散的民心,让大楚在江宁定都出现变量。
孔圣人着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口诛笔伐除奸佞是读书人毕生的最高目标,唐寅做到了,做的那么优美且激昂,力有万钧重,踏水却无痕迹,简直是读书人的表率。
齐声问唐寅的下一步,但有差遣,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