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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若海微微一笑。
一更更鼓打过,叶素冬再次亲自前来,带他们进宫谒见朱元璋。这次还有东厂指挥使,“夜枭”严无惧同行。
此人地位非同小可,乃少林派俗家第一高手,与无想僧同辈,是朱元璋的亲信。他名义上受楞严管辖,实际只听朱元璋一人的命令,东厂因此又名内厂,与其他三厂形成互相牵制之势。
蓝玉伏诛,震动未息,东厂忙个不住。他也要顺路见朱元璋一面,向他复命。
这次朱元璋的表情要严肃得多,挥退叶、严两人后,才不胜烦扰地揉着太阳穴,叹道:“朕时常在想,如果没有登上皇位,只做一个寻常的平民百姓,会不会比较快乐呢?这些天来,朕不停想起过去的事,听说这就是大限来临的预兆,两位卿家也这么认为吗?”
即使在疲累的状况下,他也是话里藏刀,异常厉害。
慕典云微笑道:“话虽如此,我却只见过争当皇帝的愚人,从未见放弃皇位安享天年的皇帝。皇上,如果有人可以让你心爱的女子真心对你,换你不当皇帝,难道你竟会同意吗?”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算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慕典云天生有着恬静平和的气质,如今这种气质早已发展到可以影响旁人的感官,自信不至于引动朱元璋的怒火。
朱元璋果然没有发作,瞪视他一阵后,颓然道:“朕不会。慕卿家,你这句话永远无法成真,因为若我不想当皇帝,今生连认得静庵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瞬间,他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态,不再是那副永远精力饱满,成竹在胸的模样。
风行烈对他从无好感,此时隐约感受到他内心的种种复杂情绪,有失落,有愤怒,有伤感,唯独没有喜悦,不由有点同情,诚恳道:“在下愿意担保,无论是怒蛟帮,还是我的师门,还是任何一个和我们聚在一起的帮派,都没有非要和朝廷作对的意思。”
朱元璋笑了笑,道:“朕相信卿家的话。只不过,如果朕向你们动手,你们也会竭力反抗,不肯乖乖顺从,是不是?”
风行烈沉声道:“这是自然。”
大部分人都知道,朱元璋要的不过是服从和效忠,唯恐有脱出他控制的势力。自上官飞起,怒蛟帮便成为他的心病,让他做梦也恨不得能立即全歼怒蛟岛上的人。他很清楚,正是这种残酷的性格特质,让言静庵、纪惜惜等人永远不会对他动心。
但他天生如此,亦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同时,他又控制不住地想,言静庵和纪惜惜已经逝去,若再失去怜秀秀和陈贵妃,人生更有何趣味可言?
他已经老了,虽然软禁陈贵妃,监视恭夫人,又决定在庆典之后,马上以最残酷的手段把她们处死,可他也怀疑自己到时会下不了手。
还有那些身处京城的最重要的江湖人物,难道真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他神思一阵恍惚,原本坚定的想法忽然又有所动摇。
慕典云皱眉道:“皇上,不如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朱元璋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不必了,有老公公在,普通的小病小痛一样手到病除。明日怜秀秀于内皇城的戏棚献艺,所有王公大臣齐聚一堂,你们若想来,但来无妨,找月儿或燕王作伴均可以。朕还想见见戚长征,他要是有兴趣,也可以一起。”
大寿庆典第一天,必是血雨腥风的开端。
戏棚里有文臣武将,等同有从属于不同派别的各大势力,更何况燕王、允炆和恭夫人都要出席。如今之计,自然身在局中较为方便。便是朱元璋不说,燕王也会想办法把和他已经非常投契的戚长征带进来。
是以慕典云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以难以见到的致谢态度道:“恭敬不如从命,谢主隆恩。”
朱元璋哈哈一笑,起身从多宝格中取出一只金杯,放在案上,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金杯精致绝伦,一见便知是珍奇宝物。慕典云凝视半晌,一笑道:“可惜范良极不在,这应该就是皇上的心爱之物,九龙掩月杯。”
朱元璋淡然道:“正是,进入珍宝阁的人果然是那老贼头。你既然是天下有数神医,告诉朕,这金杯有哪里不对?”
慕典云脸上露出了然神色,将金杯接到手中,细细查看。
以肉眼观察,不见任何异状,但用金针一探,立刻觉察到杯底材质有异。那里涂有一层薄薄的胶质,无色无味,极为隐秘。要不是朱元璋提前说明,他也很难看出其中凶险。
他以金针将胶挑起,示意这就是“不对”之处。
朱元璋笑道:“朕拟定祭天之后,以此杯饮酒,不难想象,如果朕真把杯中酒喝了下去,单玉如该是何等高兴。只可惜……九龙杯收藏于密室中,能碰到它的人寥寥无几,允炆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风行烈一阵心惊。
陈贵妃毒害朱元璋,还可用妖女二字搪塞过去。但朱元璋对允炆多方维护,偏心到鬼王察觉不对的地步,允炆竟当真狠心下毒。
朱元璋盯着金杯,不胜郁卒地叹了口气,道:“朕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朕绝不会输给单玉如。朕累了,两位卿家退下吧。”
慕典云心知浪翻云和秦梦瑶均已进入皇城,恳切道:“我们还有一个请求,想到盘龙山的南山小村一行。”
朱元璋脸色顿时一沉,冷冷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