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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二十年之久的大地祭坛的圣火点燃之时已是在曳苍受伤那日的一月之后,一身盛装的龙誉在接受真正成为圣蝎使的圣水洗礼时,心早已平静了下来。
这大半个月来,烛渊出奇地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混乱,恍如一根浮萍,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安静不得,也靠不了岸。
只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时间抚平,这大半个月对她来说,足够了。
她仍旧跟着自己的心走,她不曾欠过谁人什么,她亦不需要替谁人来背负什么偿还什么,即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中原人的血,可只要她不将自己踩在脚下,任何人也不能折辱她。
她仍旧是她自己,敢作敢为顶天立地的龙誉。
烛渊看着双膝并拢跪在自己面前的龙誉,眸光沉沉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以沾了圣水的蓍草拂过她全身,双手将红雪放到她头顶之时,三十三根火柱顶端同时火焰陡起,在白昼中似乎将没一人的眸光都点燃了,所有人面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齐齐望着祭坛正中央巨大的女娲圣像。
二十年了,熄了二十年的圣火终于点燃了,一旦教主之位有人上座,女娲圣像托起的右手中的最后一道圣火燃起,圣山便能真正的庇佑整个苗疆,远离杀戮。
远离杀戮,佑我苗疆……
龙誉也望着那人身蛇尾的女娲圣像,听着所有教徒齐声爆发出的呼喊,心有震撼,更有坚决。
对,她入五毒圣教不是为了寻求过往,而是放眼将来,她要力量,要有能守护苗疆的力量!
沙耶娜看着那对着女娲圣像笑得自信坚决的龙誉,忽然觉得她与自己,是云泥之别。
她的心很窄,窄得只能装下一个人,而她的心似乎广如天地,要装下的,是整个苗疆。
这样的女子,若她是男人,定也会动心。
“红叶,红菱。”沙耶娜轻轻抚着缠在她腰上的青蛇和白蛇,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究竟还要不要争呢……”
白蛇绕着爬上了她的肩,她没有看见,烛渊微抬起的眸正是望着她。
燃火仪式结束,红雪引领着龙誉往二十年未曾有人入住的圣蝎殿去了,龙誉在离开之际回头望了祭坛一眼,却已寻不到烛渊的身影,这些日子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却将这种感觉强压在心底不表现在面上,跟着红雪走了。
烛渊回了蚩尤神殿,去了那个幽暗阴冷的山洞。
不出两日,苗王室的人就该到了,那自诩不可一世的人,终是要来求他。
而在燃火仪式后曳苍便失了踪影,布诺找到他时已是月上中天,曳苍如烂泥一般醉卧在胡乱扔了一地的酒坛中,他的身旁还有一大摊呕吐物,混着酒味,在夜里显得异常恶心难闻。
此刻他手里还提着一只酒坛,迷蒙的双眼使劲睁了半天才在重叠了五六个的人影中看清了来人是布诺,不由将手中的酒坛往布诺的方向一举,一边轻摇,一边打着酒嗝笑得口齿不清道:“老,老左,嗝——来啦?来,也喝一坛。”
曳苍说完又打了一个酒嗝,布诺二话不说接过他递来的酒坛就在他身边坐下,曳苍呵呵一笑,又从身后抱过了一坛未打开的酒坛,拔开了封盖,而后与布诺手中的酒坛打了个碰响,昂起头豪爽地咕咚咚自己喝了起来,进嘴的酒少,洒出来的酒多,可他却毫不在意。
布诺也将酒坛捧到了嘴边,沉默地昂头,喉结猛动,一口气将一坛酒全部饮尽,却是一滴也未有洒出,将喝空的酒坛放下之时曳苍已是又揭开了一坛未开封过的酒递给他,布诺依旧二话不说接过一口气面不改色地饮尽,喝完第三坛时,不等曳苍给他拔开封盖,他便径自抱过了一坛酒,拔开封盖,正要昂头欲喝之时却被曳苍抢过了手中酒坛。
“老左,你你你可不能再喝了,我和你,两,两个人,总要,要清醒一个。”曳苍看着面前已经变成无数个重影的布诺,醉蒙蒙地说道。
然而布诺却又夺过了他手中的酒坛,淡淡道:“你既然想喝,我陪你就是,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没意思。”
“老左,你你,你就是个酒桶。”曳苍醉醺醺地笑喷了一句,伸手想要拿起自己方才摆在身旁的酒坛,可是摸索了半天竟还摸不着酒坛,布诺就平静地看着他的手在胡乱摸索,明明酒坛就近在身边,他却已醉得看不到。
“曳苍,你醉了。”布诺嘴上虽是说他醉了,却还是帮他拿起了酒坛,递到他面前,待他又摸索了半天才拿稳酒坛,他才松开手。
谁知曳苍一听就火了,口齿不清地骂道:“呸!谁谁谁醉了!?你他娘的才醉了!”
布诺听着曳苍的骂语,也不怒,也不阻挠他继续哗啦啦地喝酒,眼神依旧平淡,声音仍旧淡淡,“就这么在乎?在乎到需要借酒消愁?”
曳苍抹了一把*的下巴,再搓了一把自己身前的衣裳,感觉到满手的湿润不禁拧了拧眉,醉蒙蒙地看了布诺一眼,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般,又继续喝自己的酒。
“记得当年朵西彻底从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也是如你现在这般放不下,犹记得当年你日日在我耳边骂,一个大男人要是自己过不了这个卡,就去死好了。”忆及当年,布诺嘴角露出惨淡一笑,再饮了一口酒,继续道,“当时我想了很久很久,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要是过不了那个卡,不如去死,但是我不能死,所以我活到了今日,虽然至今我仍未能完全放下。”
“如今我把你当年所说过的话还给你。”布诺平静地看着虽在喝酒,但喉结跳动速度已经变得缓慢的曳苍,语气缓慢凝重,“一个大男人要是自己过不了这个卡,就去死好了。”
“凭什么说老子过不去这个卡!?”曳苍突然将手中的酒坛狠狠摔到了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陶罐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尖锐刺耳,一向极少愁苦的曳苍声音几近咆哮,震得山间林木沙沙作响,“老子不在乎!老子什么都不在乎!老子自来拿得起放得下!”
“呕——!”曳苍才一站起,便躬身呕吐起来。
布诺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暴怒失常的曳苍,道:“曳苍,你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胡扯!呕——!”不过一个眼不见心为净的中原娃娃,凭什么值得他在乎!凭什么值得他借酒消愁!?胡扯!都是胡扯!
只是,情之一字又岂能所有人都能分析得清,曳苍不知,早有一颗名为情爱的种子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毁不掉,灭不了,纵是他不肯承认,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四日后要嫁人。”布诺却无视曳苍的狂暴,只平淡地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诉他,“所嫁之人是扬州藏剑山庄少庄主,中原武林未来的继承人,中原第一公子,白雎。”
曳苍停止了呕吐,身子却是陡然一僵。
“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她诱你离开的事实,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去证实为好,这个世上,用不会有一种叫做后悔的药。”布诺说着,眼中弥上一层哀悔,“其实我这二十年来一直在想,当年如果我追着去寻,或许如今便不会是这样。”
布诺的话音还未落,只觉一阵疾风刮过面,面前已没有了曳苍的身影,他只淡淡笑着,没有循着曳苍飞奔离开的方向望去,只自言自语地喃喃,“其实我不是没有后悔过,只不过回不去罢了。”
布诺在夜风中站了许久许久,才收拾一地狼藉,往蚩尤神殿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