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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翻天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生死关头,他沉气扭腰,硬生生避开了那原本避无可避的长枪,不愧是横行数省薄有声名的积年悍匪,只见他上身微侧,枪尖擦破腰侧的衣服带出一溜血花。然后猛然吐出一口气,大喝一声,不见他如何作势,便从树丛里跳至仲官儿眼前,一把雪炼似的短刀就朝他脖颈处划来!
他将嘴一咧,露出个残忍狠毒的笑容,眼睛露出一点可怕愉悦的光来,似乎已经看到少年鲜血喷出腔管,身首分家的恐怖景象。
仲官儿只微微一笑。
从五岁开始,李永仲就瞒着李齐和李家上下一干人等,偷偷跟着何泰的父亲何武习武。拳脚倒罢了,但兵器上头,何家只通长枪——上得阵,杀得人的战阵枪术。十来年的日积月累,风雨不辍,一支长枪到了李永仲手里,就是杀人闯阵的利器。
少年原本使老的长枪猛地一缩,朝上一扬,就往义翻天当头劈来!他脸色数变,怪叫一声,短刀翻手上架,却不想看着瘦小文弱的少年力气这般大!长枪势大力沉地砸下来,义翻天便觉得手腕子震得发麻!
他腰上发力,额头青筋乍起,用力荡开枪尖,儿臂长的短刀顺着刀杆削下来!李永仲眼前一片通红,手心发潮,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快得让他喘不过气!迫得喉头一阵甜腥气息翻涌,非得让他怒吼出声才能罢休!脚下却冷静地踏个弓步,左手虚握枪杆,右手握住枪柄往后一扯一甩,义翻天噔噔噔连退三步,手中的短刀眼见握不住,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李永仲也不多话,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闷声上前,一枪就刺在了悍匪的胸膛里!他紧紧盯着伤口,感受着长枪毫无阻挡地直入血肉,眉毛连跳,双手微微颤抖,用力把着长枪转了两下,猛地拔出,带出好大一蓬血雾!
匪徒一下软倒在地上,他无力地抓着这杆带走他生命的长枪,双眼怒睁,嘴角咕嘟出一串血沫。李永仲喘口气,又毫不犹豫地对着濒死的匪徒突刺出去,一下刺穿了对方脆弱的脖颈——他脸上怒气与恐惧的神色混杂,双腿连蹬几下,最后彻底不动了,死不瞑目。
放开长枪,李永仲不顾泥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双手撑地,呼吸声重得像呼呼拉动的风箱。放松下来,他才觉出后背已经湿透了,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滴下来,在脸上冲出几道明显的沟渠。
就在刚才,他在顷刻间同一个陌生人分出了生死。李永仲盯着不远处那具已经毫无气息的尸体,鲜血从那两个可怖的巨大伤口喷涌而出,在尸体身侧积起了小小的一滩血洼,泥土被染成了一种难看的黑红。如果没人愿意为他收尸,这具尸体今夜就会变成山林中野兽的口粮,风吹雨打几个月后就会化为一具森然白骨。
李永仲收回视线,双腿终于从酸胀的虚弱中解脱出来,他勉强扶着地站起来,来到尸体旁拔出了长枪。尸体青白的脸上沾染着泥浆和血水,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其中醒目得刺眼。他垂下眼帘,顺手在尸体上蹭了蹭枪尖,摇摇摆摆地往山下走了几步,就看见了自家三架马车在狭窄的泥泞道路上挣扎前行。
他把长枪往车上一丢,把装水的竹筒解下来猛灌了一气,略缓了缓,李永仲也不听车夫劝他上车的话,自顾自地把空竹筒丢回车上,走到马车后边帮忙推车。马车路过尸体,打前的车夫将横在路上的尸体踢了两脚到边上,然后几架车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地方。
山上的战斗几乎在同时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残肢和破碎的肚肠散落在泥泞的地面,因为混杂了鲜血,深褐的泥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来,肤色发青的尸体面目可憎,护卫们将这些贼匪的尸首堆在一处,另一些人草草挖了处浅浅的坑洞,等把那些值钱物事收拣起来,就要把尸体丢进去。
三十来号匪徒死了一多半,剩下轻伤的几个人被护卫们像套牲口那样反剪了手栓成一串,还有些重伤在地的匪徒有气无力地哀叫着希望护卫能给他们一个痛快,有护卫听得不忍心,提了刀想去他们了结性命,何泰却一把扯住,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冷冰冰地,他一手按住手下的肩膀,对方龇牙咧嘴地却不敢呼痛,这才道:“你这是想干嘛呢?”
“这,这,杀人也不过头点地……”这个名叫张旺的护卫结结巴巴地道:“我看他们实在是难捱……”
何泰哼了一声,一把将张旺推了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他环顾四周一圈,大吼道:“护卫们听令:凡是贼人,一律不得补刀!”他的视线在一脸懵懂的张旺面上滑过,复又高声怒吼:“你们今日对贼人一副好心肠,却没想想那些死在贼人手上的兄弟!”他一指某个躺在地上垂死的山匪,颈上一根青筋鼓起,厉声道:“我们今日死战才逃出性命,若是同情这些山匪,那拿自己的性命放在何处!”
护卫们不敢再多说什么,爆声应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