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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岚见她温柔腼腆,不似一般大家夫人骄矜倨傲,倒有些小家碧玉的轻灵,笑着道:“张少夫人客气了,是我们应该向你道歉才是,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多话,还望你不要介意。”
张少夫人笑着答道:“哪里的话,老夫人慈蔼,我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她说完才腾出空儿来仔细打量着重岚,见她容色艳丽,一颦一笑均是风情万种,更难得的是眸光清正,行止得体,一派大家风度,和晏和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站在一处也丝毫没有失色的地方。
她由衷赞了句:“早就听说晏总督的夫人生的极美,又风采过人,是金陵少有的美人,我看就是京里的夫人小姐也没几个比得上的。”
重岚面上微红:“我小家子气拿不出手,二少夫人再夸我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张二夫人掩嘴笑了笑:“你总夫人夫人的叫我,没得把我叫老了,我名大似锦,你若是不嫌弃就叫我的名字吧。”
重岚忙道:“我单字一个岚,你叫我阿岚便得。”
两人未嫁前都是门户低微的人家,一个嫁给一省总督,一个嫁入了齐朝第一世家,境遇颇为相似,聊了两句便熟络起来,携手坐下说些家中趣事儿。
重岚听她说她和长嫂昌平公主的趣事,京中的世家豪门比金陵只多不少,何似锦一个孤女,才嫁进镇国府开始应酬世家女眷的时候没少受人挤兑,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有人说她攀高枝入了镇国府,也有人笑话她礼数不周,连官话都说不好。
幸好有夫婿疼惜,又有嫂子昌平公主全力护着她,敢嚼舌根的都被她当面斥了一番,打点家事的时候还带她在身边悉心教导,她这才得以应付自如。
而且镇国府人口简单,家风井然,婆祖母慈蔼宽怀,公爹公正严明,也没人因着她出身低微就瞧轻了她,反倒是见她年小,多有体恤。
重岚听着听着,忍不住艳羡她好福气:“镇国公府不亏是齐朝第一世家,这般宽宥明达,难怪能昌盛百年。”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叹气,这就是传说中别人的婆家,想想齐国府,想想晏老夫人和那几个叔伯婶子,想想就心里堵得慌。”
何似锦对齐国府的事儿也听说过些,忍不住掩嘴笑道:“我听说晏总督对你娇宠得很,成亲之前就答应了你年过四十无子才能纳妾,还特特请了两位礼部的礼官来下聘,宁可顶撞长辈也要娶了你,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儿?”
重岚看了眼晏和,红着脸道:“都是以讹传讹,哪有那般夸张了。”
何似锦还要说话,就听外面迎客的人高声报唱道:“魏太傅夫人到。”
紧接着一个团团脸的夫人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一身天青色的少女。
本来依着齐国府的门第是请不来这么多贵客的,但贵人们瞧在晏和的面上,就算自己没来也都派了家里人过来,晏和年纪轻轻已经做到总督的位子,日后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反正来一趟喜宴又不损失什么,结交这样的人物自有好处。
魏太傅是出了名的肃穆严谨,连圣上都要畏惧三分,魏夫人却面相和气,见人先带了三分笑意,对谁都和善慈蔼。
不过魏夫人身后的少女更加引人注目,她身材高挑,比在场的好些男子还要高些,打扮的随意素简,只穿了天青色的褙子,半分多余的装饰也无。
她既不漂亮,也不十分美丽,却有种奇异的风情,神态淡然而孤傲,进来之后就随意找了个角落站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笑不言。
何似锦轻声跟重岚道:“魏夫人娘家在金陵,近来回娘家探望的。”她悄悄指了指那打扮的淡然素简的少女,轻声道:“那是魏太傅的小女儿,魏四娘。”
魏四娘静静跟在魏夫人身后,对着旁人瞧来的目光毫不在意,既不抗拒也不享受,行如风坐如钟,腰背挺得笔直,看起来不像是个娇柔的闺阁少女。
重岚忍不住在心里啧啧称奇,真想拉柳媛过来瞧瞧什么才叫真的清高绝俗。
柳媛面上再怎么淡然,但也能瞧得出极享受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捧着,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
这位魏姑娘就冷清多了,任你再奉承的天花乱坠,她只自顾自地冷脸不言。
大概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重岚刚想完柳媛,外面报唱的礼官就高声报唱——柳家舅太太来了。
柳家舅太太一身紫红色长褙子,头上勒着昭君抹额,拄着拐杖进来,笑得满脸亲热,一进来就往晏老夫人那边直奔了过去。
柳媛还是老样子,步履婀娜,走的如轻烟若柳般,不过她身上的衣裳...
重岚见她身上也穿了身儿玫瑰红的长褙子,粗看过去和她自己身上这件竟有六七分相似——她不由得被茶水呛得咳了下,这柳媛跟自己也是孽缘啊。
她正好笑间,就见前面有人来唤,说是晏老夫人请她过去。她想了想,反正晏姑母在哪儿,今天又是她宝贝儿子的喜宴,重岚也不怕她这时候找事。
她略想了想往前走了过去,刚要福身行礼,就听见柳老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孙媳妇真是个大忙人,半天不见人影儿,长辈还在这儿呢,怎么不见她在身边伺候,帮着张罗客人,倒是跑到一边躲清闲去了。”
重岚诧异道:“舅奶奶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不是半天见不着影儿的大忙人吗?怎么又躲起清闲来了,我到底是太忙还是太闲啊?”
晏姑母没忍住一笑,柳老夫人握着扶手的手猛地一紧:“你敢这么跟长辈说话?!”
重岚面上越加不解:“外甥媳妇愚钝,听不懂您说话才多问了几句,您怎么就这般恼了?”
她说完也不理会柳老夫人脸色如何难看,转头对着晏老夫人笑道:“方才张家二少夫人拉着孙媳说了会儿话,孙媳这才没顾得上这边,还望祖母不要见怪。”
晏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镇国府攀上了交情,心里权衡片刻,对着她颔首道:“你做的很好,是该以客人为先。”
柳老夫人见她不帮着自己,也没了找茬的由头,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晏姑母见她还站在原处,便上前拉着她坐下,笑着道:“你和张家二少夫人差不多大的年纪,自然有许多话能说得上,二少夫人人也随和,你日后跟她多多来往才好。”
重岚笑着应了,柳老夫人身后的柳媛见她又是跟自己相似的一身,忍不住把手里的帕子用力扯了扯,不经意般的淡然道:“少夫人当真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一会儿地功夫就结识了好些贵人。”
她自觉上回不如重岚是因为穿的太素淡的缘故,这回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换了身鲜亮的服侍,又画了精致妆容,悉心选了首饰,本以为能艳压群芳,没想到连重岚都没压过。
重岚懒洋洋地道:“哪里,比不上柳姑娘吟诗作赋的本事,不过靠着待人热诚方才能和人往来。”反正都快撕破脸了,她也懒得给柳媛留面子。
柳媛粉嫩的唇抿成一线,眉心促成一个‘川’字,忽然又眉头一松,落落大方地道:“当初我从何家别院受了委屈回来,一时气盛,是说了些不当的话,家里长辈疼惜,也把话传左了,我现在只盼着能和少夫人就此和解,以后咱们还能和和气气的当亲戚。”
看来这也是个说惯了漂亮话的,一番话说的坦荡磊落,但是什么叫受了委屈?谁给她委屈受了,还不是她自己作的妖?
重岚只是一哂,抬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子不言语。
柳老夫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带着金刚石戒指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道:“媛儿大度,想来外甥媳妇也不是小气的,你就向媛儿敬茶赔礼,这事儿咱们就算没过去了。”
她转向晏老夫人:“你觉着如何啊?”
晏姑母怒声道:“舅母未免太荒唐了,侄儿媳妇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媛儿敬茶赔礼?!”
重岚不等晏老夫人答话,直接嗤了声:“让我敬茶赔礼也行,但是总得让我知道我那天犯了什么错儿吧,既然舅奶奶觉着我有错,正好成安公主和那天的几位夫人都在外面,咱们就把她们请进来好好地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她直接起身,吩咐清歌道:“去,把几位夫人都请过来,看看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冷冷地瞥了眼面上着慌的柳老夫人:“舅奶奶总该知道知道,二品夫人的敬茶,不是那么好喝的。”
其实她一直喜欢把二品夫人的身份抬出来压人,但有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总仗着年纪大辈分高就可以为所欲为。
柳老夫人没想到她性子这般强硬,一时也有些着慌,忙起身道:“你怎么敢这般对待长辈?”
这时候还想着摆长辈架子呢,重岚心里的怒气半分没露出来,笑意盈盈地起身:“就是心疼长辈,才不忍心您受这种蒙蔽啊。”
晏老夫人也吓了一跳,赶忙命人拦住清歌,转头对重岚道:“你舅奶奶就这脾气,嘴上不饶人,其实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你这孩子也是太较真。”
她欺软怕硬的性子又发作起来,见重岚强硬便不大敢说她,心里对柳老夫人不由添了几分埋怨,不悦道:“你方才说只是让把和哥儿媳妇叫进来见见,说话这般夹枪带棒的做什么?不过是孙辈儿斗了几句嘴,你参合进来小心让人瞧了笑话。”
重岚给清歌使了个眼色,让她回来,又慢悠悠地补了句:“况且外面这么多宾客在,万一闹出个什么来,公爹和县主的婚事岂不是难看?”
她轻巧一句话就把错儿全推到柳老夫人身上,果然晏老夫人听完更加不悦,想想还觉得后怕,恼道:“你明知道今天三思和县主成亲,还挑这个时候发作,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柳老夫人见素来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小姑子说这般重的话,一时竟被骂的怔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晏老夫人是忧心儿子一时情急,说完也觉着自己过了,不自在地咳了声,晏姑母见柳老夫人吃瘪,心里颇觉痛快,这位舅奶奶平时可没少给她娘出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