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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取下一罐,双手递给她道:“听说是大夫人娘家侄儿那边送来的,你瞧瞧。”
“那位沈石公子又来了?”她接过问道。
“没有,是另外一位沈公子,是沈石公子的哥哥。”
“沈石公子还有一位哥哥?”
“有是有,不过去世得早,我来公子身边伺候时他就已经不在了。这回,是他家小公子送来的,叫沈愚若,小名弩儿,府里人都叫他弩小公子。”
“原来是这样啊,行,那咱就先替公子尝尝这茶。”
茶得了,两人对坐于桌案前闲聊着,也不敢去就寝,怕江应谋半道又回来了。聊了一阵,小叶子忽然跑了进来,面红耳赤,发髻歪乱,浑身还沾满了泥土,像是刚刚与人交过手似的。
她不由地一愣,放下茶盏问道:“你这么一小会儿跑哪里胡闹去了?怎么滚了一身泥回来?是去药圃那里玩闹去了吗?“
小叶子就手拍了两下,背着她往凳子上一坐,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了。见此情形,她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一面替她理着乱髻一面说道:“又闯什么祸了?这会儿不吭声,待会儿肯定会有人来跟公子说的,你倒不如这会儿告诉我一声,我和桑榆好替你想个主意。”
桑榆也道:“小姑奶奶,你这架势像是跟谁掐了架的呀!说说,跟哪个丫头不痛快上了?“
“不是丫头……”小叶子埋头嘀咕了一句。
“不是丫头?难不成你跟哪个小子掐上了?哟,咱叶儿果真不是好惹的,连跟小子都能使上拳头,往后我可不敢招你了!”桑榆逗趣道。
“叶儿,”她将小叶子掰过来,认真地问道,“你老老实实跟姐姐说,你到底跟哪个小子掐架了?为什么跟人掐架?”
小叶子嘴巴翘得老高:“我以为他是来偷咱梨小贼嘛,哪儿知道他还是什么小公子呀……”
“什么?”桑榆忙打断了小叶子的话,惊讶道,“你是跟小公子掐架了?哪位小公子呀?咱府里的小公子你都认识呀……坏了!不会是今儿傍晚才到的那弩小公子吧?”
小叶子撇了撇嘴,一脸沮丧地点了点头。
“哎哟喂,叶儿,你这下可闯大祸了!我跟你说吧,大夫人最疼那弩小公子了,就因为他打小就没爹,格外受大夫人心疼,回回来都当宝似的,咱公子也很喜欢他,你怎么就跟他掐上了呢?”桑榆替小叶子着急起来了。
“谁让他不问自取的呀!”小叶子嘟嘴抱怨道,“那梨是咱们这一年辛苦的收成,他趴那树上就啃,啃半个扔半个,多浪费呀!”
“你管他啃几个扔几个呢?那都是公子的,公子是不会心疼的。哎,我问你,伤着他没有?要是伤着了,那你可麻烦大了!”
“也就……也就额头上一个青苞吧!”
“啊!”
桑榆这声讶异刚刚落下,外面菊色唤了起来。
她连忙起身出去应道:“大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菊色脸色不太好:“大夫人唤小叶子过去问话。”
“是因为方才小叶子与弩小公子闹误会的事儿吗?”
“误会?”菊色沉哼了一声,“那叫误会吗?她小叶子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也跟从前你妹妹秋心一样张狂是吗?问也不问,上来便揍,弩小公子上咱们府里来了多少回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儿?你也不必跟我掰扯了,大夫人还候着呢,叫了小叶子出来!”
她不放心小叶子,便陪着一块儿去了。到了大夫人那儿见着那小公子时,十三四岁的模样,肤色略黑,眉眼处跟江应谋有些相似,额前真的有一处微微肿起的淤青。
“跪下!”沈氏高喝道。
小叶子乖乖跪下了,但脸上却是十分地不服气。沈氏见了更生气,训喝道:“你打哪儿来的野性子?在我这江府里待了这么久,竟半点规矩都没学会?知道你方才揍的这位是谁吗?打残你一条胳膊都赔不了他额头脸上那些伤,知道吗?”
“夫人,”她忙替小叶子辩解道,“您先别生气,这当中有些误会。小叶子不认识这位弩小公子,见他爬上树摘梨,啃了一半就扔了,着实有些可惜,这才跟小公子起了冲突的……”
“不认识她不会问?她是哑巴来的吗?”沈石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的话,“就算是个哑巴,眼神儿总好使吧?不会拿眼睛多看几遍?谁家小奴才能有我们弩儿这样的贵气?我看是平日里聪儿太纵着你们了,完全不拿江府的规矩当规矩了!小叶子,你听着,今儿你揍了小公子,以下犯上,依着江府的规矩理应脊杖二十,念你是初犯,姑且杖你十下,以儆效尤!“
“夫人……”
“林蒲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沈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夫人,小叶子还小,施以脊杖恐怕不合适。小叶子是随奴婢进府的,如今她闯了祸,奴婢难辞其咎,不如就由奴婢代她受罚吧!”
“你……”沈氏气得眼珠子都瞪起了。
小叶子也忙抬头拽了拽她的衣袖:“不用了,姐姐,十下而已,不用你帮我受了!”
“那不行,”她垂头心疼地看着小叶子道,“你还小,后脊万一被打伤了,那可是要落下一辈子残疾的。没事儿,姐姐皮糙肉厚,伤不着什么的。”
“哼!”沈氏冷色道,“林蒲心你这是在摆脸色给本夫人看吗?故意为难本夫人吗?本夫人杖了你,你要出点什么状况,回头聪儿不得来找我兴师问罪?”
“夫人罚得理直气壮,公子又怎会来找夫人兴师问罪?除非夫人您自己也觉得惩处过重。”
沈氏顿时有些尴尬了,正欲再驳,立于沈氏侧旁的弩小公子却开口了:“罢了,不计较了!姑婆,弩儿不想跟个小姑娘斤斤计较,您就饶过她,罚她回去面壁思过吧!”
“当真吗,弩儿?”沈氏抬头望着他,心疼地说道,“可这小丫头到底把你打伤了,姑婆不好好惩罚她,你就白受委屈了!”
“念她是四叔跟前的人,我就暂且饶她一回吧!喂,那什么叶子,”弩小公子双手反背,垂眉瞄着小叶子,口气傲慢道,“这回本公子就饶过你,下回揍人之前先问问清楚,别以为你那点小拳脚有多么厉害,今儿不过是本公子让着你罢了!回去吧!”
“还不快谢过小公子?”沈氏目光阴沉地看着小叶子道,“日后再敢如此鲁莽,本夫人定罚不饶!”
出院门不远,那位弩小公子竟追了上来。她转过身去,微微一笑,恭恭敬敬地问道:“小公子,是还有什么训诫没有说完吗?”
弩小公子上下打量着她,问:“你叫林蒲心?”
“是。”
“在我四叔身边伺候多久了?”
“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而已?”一抹不可思议爬上了他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不会吧?你是不是跟我四叔早认识了?”
“小公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笑问道。
“你是第二个,”弩小公子依旧一副傲慢高贵的样子,来回地在她身边踱步,“除了阡陌姐姐,你是第二个能让我姑婆有所避讳的侍婢,可你仅仅只在我四叔身边伺候了几个月而已,阡陌姐姐却是从小就在我四叔身边伺候着了,所以我有些疑心你们从前就认识了,我猜得对吧?”
“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公子声名远播,奴婢早有耳闻,说一早就认识他也不为过,但奴婢也仅仅是听说过,没真见其人真听其声,彼此并无往来,所以说不认识也行。”她含笑答道。
“哟?挺巧言令色的啊!”
“这词恐怕小公主子您用错了,巧言令色是说一个人擅长花言巧语阿谀奉迎,且心思不端,倘若奴婢真是那样的人,您认为以您四叔的聪明睿智会察觉不出吗?只怕奴婢早不在他跟前伺候了。您这样说不是在羞辱奴婢,而是在羞怒您的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