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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青海是杨若云的亲生父亲,是宁羽飞的亲生外公,但说实话,他死了,大家是连半点儿伤心都没有,反而有种诡异的解脱感。
作孽到这个地步,连死亡都不足以撼动亲人的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这一生了。
若是往常,宁羽飞不会因为这个消息而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可现在他却周身都不舒坦。
杨青海怎么死的,太子殿下干的吗?或者是指使别人做的……这没什么区别。
即便这个外公再不像样,再渣到底,可……说杀就杀了吗?
别说是亲人,哪怕是个陌生人……
宁羽飞闭了闭眼,想到更多的是谢璟的话。
母亲、外公、兄长……太子到底杀了多少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宁羽飞不太敢想,因为无论哪个思路都让他心脏一揪一揪地绞痛着。
他的神态自然瞒不过荆刑,男人拧了拧眉,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羽飞携带的是民用通讯器,这种设备在战机里几乎是透明的,荆刑不至于去探听他的消息,但战机却会显示出信号的出入流转,所以荆刑知道他是收到了消息。
宁羽飞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中将,你知道阁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若是平常,他问这话八成会换来荆刑的一句嘲讽,但今天他神色太不正常了,荆刑又不是真心讨厌他,哪里会再拿话刺他,所以正经说道:“阁下没提,只说让你过去。”
宁羽飞也猜不出元帅大人找他做什么,但按照军令,首领召见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过去的。
只是今天……
宁羽飞叹了口气:“我能联系下阁下吗?”
荆刑问:“说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宁羽飞斟酌着回道:“我的外公……嗯……去世了。”
他说出这话,荆刑明显的怔了下,接着他冰冷的神态放缓,眼中有担忧流露出来:“你先回去吧,元帅那边我去给你交代。”
他虽然和宁羽飞很熟悉,但宁羽飞的性子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他在部队里几乎从未提过自己的外公,所以大家也不会知道杨青海是怎样的一个渣渣。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知对方外公死了,自然会觉得宁羽飞是伤心的。
不仅伤心还会担心,担心自己的母亲受不了,荆刑知道宁羽飞有个温暖的家庭,和睦的父母,那自然是非常爱自己的母亲的。
宁羽飞知道荆刑误会了,但他也不想解释了,他的确是想回去看看。
“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中将了。”
荆刑说:“我送你回去。”
战机调转了方向,宁羽飞回了伯爵府。
他想回来看看,却不是单纯地怕母亲伤心,而是想确定什么。
但其实到底要确定什么?去了男爵府的宁羽飞明白,什么都确定不了。
无论是不是太子做的,都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想要让杨青海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年迈男爵死亡,简直是太轻而易举的事了。
压根不会让任何人有丝毫怀疑的可能。
假如宁羽飞没有听到后花园里太子的那番话,他也不会往这上面联想。
杨若云、宁羽飞还有大哥宁羽翔已经早早的到了男爵府。
宁羽飞来了之后,他们也只是彼此打个招呼,接着就是大段的沉默。
杨家已经没有半个亲戚了,杨若馨死后,杨青海只有杨若云这一个女儿。至于他自己的兄弟姐妹,听说似乎是有个妹妹,但早在几十年前就彻底和他断了来往,如今竟连杨若云都不知道这个姑姑在哪儿。
好好一个男爵府被作成这个样子,杨青海这人品是真让人不想多说一个字了。
临到死了,守在他身边的便只有这孤零零的三个人。
半个朋友没有不说,反而有上门讨债的。
杨若云没让他们进门,但也把钱都还上了,不管怎样,人都走了总不能再让人指着棺材骂一通。
葬礼办的规规矩矩,以男爵之礼下葬,从礼宗部得了些补偿,杨若云没留,全都兑换成一种时兴的安魂玉,放进了杨青海的骨灰盒里,沉浸了男爵公墓里。
一场葬礼,没人掉一滴眼泪,实在是哭不出来。
直到全都结束了,杨若云扑到丈夫怀里,终于落了泪。
不是为杨青海伤心,只是想起了很多荒唐事:她早死的母亲、妹妹、还有这个彻底破落的男爵府。
随着杨青海的离世,全都画上了终点,不好不坏,但只要结束了,总会让人忍不住伤感。
晚上的时候,全家人留在了男爵府。
现在早就不流行守灵了,但因为忙碌了一天,大家都不想回去了。
杨若云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睡在男爵府了,过些天,这里会被礼宗部收回,男爵杨家从此会成为一个彻底底的过去式。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伯爵府迎来了唯一的悼念者。
太子殿下踏着月色走来,修长的体型,俊美的五官,哪怕在夜色中也耀眼的像是天边骄阳。
杨若云最先看到他,她行了礼,凝重道:“殿下,您不该来。”
太子殿下轻声道:“该来,应该祭拜一下。”
他说着,去了灵堂,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祭奠之礼。
杨若云看得眼眶发红,宁子安和宁羽翔也微微叹息,唯独宁羽飞……心脏沉了沉,面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太子殿下安抚了杨若云几句,要离开的时候看向宁羽飞:“能不能陪我在男爵府走走?”
他这话是看着宁羽飞说的,却一下子戳到了杨若云的心。
太子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之久,一草一木全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时候他想要四处走走的心情,杨若云能够理解。
毕竟无论好坏,过去了就成了回忆,哪怕再痛苦再不堪,当回首再看时,也只会觉得——不过如此。
所以不等宁羽飞开口,杨若云便催促道:“去吧,陪陪殿下。”
宁羽飞有些不自在,但他不想在这时候忤逆母亲,更不想让自己心中想的事被在场任何其他人所知道。
略微犹豫了一下,他跟在沈凌煜身后出了屋子。
男爵府不算大,毕竟帝都星寸土寸金,一个小小的男爵,能够有府邸已经很不错了。
杨青海这些年浑的彻底,府里像样的都卖的差不多了,整个男爵府被折腾地空荡荡,走了一圈也看不到什么风景。
沈凌煜却十分有兴致,看到熟悉的便开口说两句。光秃秃的假山,杂草丛生的花园,这个破败的地方的确充斥了无数的回忆。
他说了一路,宁羽飞却一直默不作声。
沈凌煜何等敏感,从一进门他就意识到宁羽飞心情不佳,只是没想到源头。
这时候见他还是闷着,不禁问道:“怎么了?别告诉我你很记挂杨青海。”
宁羽飞当然不会记挂他,只是这话他从沈凌煜嘴里听到,莫名觉得很不舒服。
人是他杀的吧,基本可以确定了,不管有什么行凶理由,不管这个死掉的人有多么的该死,可是杀了人,杀了自己的外公,真的该这么无所谓吗?真的该这样平静地过来吗,甚至是走在这个男爵府里,用轻快的语气回忆这一切。
罪恶感,对……难道他没有一丁点儿身为人类的罪恶感吗?
宁羽飞从不质疑太子殿下做下的事是对是错,让他不断脊背发凉的是他的态度。
那种全然不把这种事当做是事的态度,那种不在乎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心态。
有什么比不在乎更可怕?有什么比明明触碰了身为人类的底线却觉得心安理得更可怕的?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子!
一股莫名的火气从心窝里升腾,宁羽飞停住了脚步,突兀地开口:“那天在后花园,我听到了你说的话。”
他模棱两可的扔出这句话,但沈凌煜却立刻捕捉到了真相。
那天,是指杨青海去伯爵府瞎扯胡闹吗?他说的话……能有什么话,无非是宣判杨青海死刑的话。
沈凌煜也站住了,他后背笔直,站在晚夏的凉夜中,有股子为萧索的滋味。
“所以……你是在气这个?”
宁羽飞听着沈凌煜平静地声音,只觉得胸腔里的邪火快喷出来了:“是你做的对不对?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抛出的也是问句,他有什么必要去问?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希望沈凌煜骗他还是哄他?
然后,太子殿下开口了:“没错,杨青海是我杀的。”
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宁羽飞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凌煜眼睛不眨地看着他:“我不会瞒你,你问了,我就会告诉你。”
宁羽飞却像是听不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