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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顾澄动身的日子,早早起来的艾伦比他还要忙,一会儿嘱咐人把院子扫干净点,一会儿跑到厨房看看食材有没有少的,蹿前蹿后的样子引起了顾澄注意。
他逮住某个又要溜过去的人,“你消停会儿。”拓大的院子里就看他到处转悠,滴溜溜的像个陀螺,平时也不怎么管人,今天倒好了管这管那,遇见自己“嘿嘿”一笑马上溜走,顾澄看他像一个注满了黑心芝麻的水晶包子,明晃晃的藏着猫腻。
扬了扬肩膀,发现甩不掉他后,少年垂头耷耳,“我不。”仿佛为顾澄不理解自己在生气呢。
“你对我不好。”他受到打击似的眯起眼睛,显得眼型狭长,抖动的睫毛跟个不安分的小动物一样,顾澄疏朗的眉目因此染上一丝微讶,他放了少年下来,“我对你怎么不好了?”
踮起的脚跟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艾伦耿着脖子道:“我为你忙上忙下,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嫌我碍眼。”这个世界又变回了矮子,真是一个伤心的故事。
忙上忙下的结果,是顾澄走哪儿都能瞧见他的身影,偏偏他什么招呼都没打,如果那个邪狞的微笑算的话,那更不是多么正经与令人愉悦的招呼了。
顾协领挑了挑眉,他是不信的,“我可不要你这么做,你真舍不得我,应该称病卧床三日。”
艾伦一脸费解,“这叫欢送,你说的好生奇怪,难道要我哭哭啼啼吗?”好像是get到了好友心目中正确的送别姿势,他尝试着做出了一个半死不活,黏黏糊糊的表情。
顾澄略嫌,隔开他的肩膀,“你忙吧。”
步下生风,青年走得极快。艾伦捏了捏左手小指的根部,蔚然一笑,转身忙去了,像是少了他的片刻吩咐会出多少差错似的。
顾澄前两天跟在艾伦后头看了场评书,说的是新婚的娇娘子与昂藏丈夫在一场动乱中失散,娘子夜夜以泪洗面,最后终于被丈夫终于找到,两人重聚的感人故事。
少年美则美矣,却绝然不会被人看作是女子,顾澄兴之所至,结合自己的情况联想起评书中的小故事而说出话,当时无比清醒,说过之后晕头晕脑,只想着快速撤离为妙。
不知道自己刚打完了一场胜仗,艾伦亲力亲为,把院子每个角落装饰的和娶亲一般,红红艳艳,顾澄一路走来,反常的体会到了一种秋风萧瑟的心情。他出行一向从简,挎个行囊,骑上骏马,沿途风景相伴,自是与赋诗弹琴不一样的潇洒。可如今看着这充满生气喜气的锦簇一团,心中竟是略略酸胀。
和他一样心情复杂的还有府中的下人,顾澄的亲信不在京城,他怕惹人注意,除了艾伦没有带人回来。下人们是新招的,时日较短,培养不出许多情义来,但他们庆幸能在顾澄手底下工作,对他远行一事,都表达了祝福。但现在他们却是由衷的开心,只觉得顾澄一走,自己就能解放了——可以不用再被艾伦使唤。
酒足饭饱,少年眼角微红,好似从哪里偷香窃玉来的胭脂被他恶作剧抹在了眼下。艾伦有个不大不小的陋习,吃完饭就走不动路。顾澄平生极恶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之人,每次看到他这种样子,都会敲打一顿。
李妈瞄了瞄顾大人比方才黑了好多的脸色,便偷偷拧了他一下。
艾伦从椅子上跳起来,惬意全消,心领神会的朝青年看去,青年矜持得递出一个“你待如何”的眼神,对此艾伦咧嘴一笑,伸手打了个大大的响指,趾高气昂的走到青年身后,朝两边的下人们吆喝:“送大人上路!”
下人毫无反应。
少年微恼,想着自己号召力不够,刚刚应该排练一遍。现下懊悔已是无用,只得从青年肩后探出脑袋,不断鼓嘴示意,下人们活动起身体,不敢越过,簇拥着顾澄前行。那架势和西街上的送葬团很像,而顾澄……大概是那个倒霉的听说是马上风死掉的周姓商贾。
这全是因为艾伦说的那句祝词的缘故。
那是市井中为人熟知的送葬专用语,顾澄身在高门府第,原本不该了解,可偏巧有一天尾随艾伦出门,他与少年都看到了周姓商贾的被抬着“送”去城外,艾伦稀奇的跟了一段路,顾澄,亦是。
艾伦现学现用,顾澄一边气他连这种事上都省的花力气,一边装作不知情被拥到了门口——某方面来说也是一个尽职的死人模样。
行进的时候几个下人身体僵硬,他们不能戳破艾伦说得不对,给大人添堵,只能选择替他遮掩下去,不过慢慢却都脚步轻快起来。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候的人将缰绳恭敬的递到顾澄手中,骏马踩着铁蹄,喷出几个响鼻,顾大人蹙眉长立,没有立刻上马。临别的赠言不知凡几,但顾澄知晓不会从那人口中听到几句好话,他上次在窗下曾听对方背诵过“火山五月少行人,看君马去疾如鸟。都护行营太白西,角声一动胡天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等诗作,既惊讶又有几分宽慰之感,可再听到“卧病人事绝,嗟君万里行”、“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时,只把顾协领羞愤得拂袖而去。
酝酿好情绪,顾协领转过身。
人呢?
骏马气息絮乱,有些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