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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宋城,欢颜仿佛卸下了包袱似的,轻松起来。
山风拂过面颊,带着青草的香气,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半日之后,她已逐渐靠近蛮荒。
远远的,她便看到了黄泉谷。那红色的岩石,让她眸光微凝,记忆在脑海中天翻地覆,不受控制,她神色不由黯淡几分。
曾几何时,她不顾性命,为了师尊在蛮荒横冲直撞。那时候的她,单纯又傻气,从未想过自己的安危。
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在度过绝境?她不用细想,心中便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但这感觉刚起,她便狠狠蹙了眉。
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既然已经是过往,便再没有留恋的必要。
如今的她,是魔,不该再有那卑微可怜的小女儿心性。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落在了黄泉谷。这里封印已失,可以飞行,但她仍然选择了步行,踩着那红色的碎石,她一步步朝蛮荒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前方,一身素白色的袍子,一张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庞。她杵着龙头杖,饶有兴致的将欢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笑着道:“啧啧,有意思,半仙半魔,还真是少见啊——”
欢颜脚步顿住,看了老妇一眼,然后迈步继续走。对老妇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那老妇也不恼,脸上挂着笑容,待的欢颜从她身旁走过之时,她忽然淡淡道:“极阴极阳开始融合,你这丫头,倒是个有机缘的。”
欢颜脚步再次顿住,侧眸看向老妇。
但见她容颜苍老,看起来和很平常,但那一双眼睛却没有半分老人家的苍老浑浊,反而格外明亮,恍若皎月一般,清辉淡淡,似水无痕。
在欢颜打量着自己时,老妇也在打量着欢颜,如此姿容与天赋,的确少见,即便是在上面,也找不出几人来。
想到这里,老妇笑容更盛,轻声道:“怎么?很奇怪我能看出你体内的情况?”
欢颜敛眸,淡然道:“你是谁?”
老妇一脸神秘,反而问欢颜:“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欢颜眉头微蹙,不知为何,面对这个老妇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气息既吸引着她,又让她忍不住抗拒。
老妇笑吟吟的等着欢颜的回答,等来的却是欢颜迈步离开,她不由得错愕。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吗?”
老妇高声呼唤,欢颜脚步缓了缓,却是没有停下。
老妇眉头微蹙,声音急切了几分:“堕落成魔,是要放弃另一半的仙体吗?丫头,婆婆我奉劝你,切勿陷得太深,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仔细想想,你究竟从何而来,为何而来,难道为的就是成魔?”
欢颜的脚步终于顿住,她猛的回头看向老妇,下意识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老妇嘿嘿一笑道:“有些事,只能问你自己的心。我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吗?”
“真正的身份?”欢颜疑惑,老妇简单的几句话,她本可如风拂过,不入心。可是不知为何,这些话却在她心底生根发芽,再无法忘记。
她呆愣在原地,仿佛失神一般。
老妇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摇摇头,一阵风过,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欢颜这一站,便是整整三天。
她仿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是冰冷的宫殿,素白如玉的双手缓缓撩拨琴弦——
恍然间,她仿佛听到了琴声,就在耳畔。
在她怔神的同时,她体内的极阴极阳迅速运转起来,拼命融合在一起,一缕又一缕的混沌之气在她的丹田处凝结。
对于身体内发生的情况,欢颜并不知晓。她沉浸在记忆的碎片中,全然忘了所有事。
渐渐的,缠绕在她手腕上的九黎的身体开始绽放金光,一声声龙吟响起,越来越响亮。她手臂上的蝴蝶印记也绽放了银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璀璨。
不多时,欢颜猛的醒过神来,看到的便是这让人惊奇的一幕。她默默感受了一下身体内的情况,只见黑白双色的极阴极阳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一缕缕混沌之气不断的凝结,这让她极为震惊。
要知道,从前她要凝结一缕混沌之气十分困难,而如今,极阴极阳竟然自动融合,产生的混沌之气比她从前数年凝结的还要多。
再看九黎和天蚕王,似乎都从中得到了好处,开始慢慢进化。
欢颜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看着老妇适才站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这老妇究竟是何人,为何她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她的身体产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思索片刻,没有得出结论,欢颜干脆盘膝坐定,预备趁这机会,将极阴极阳完全转化为混沌,她的修为必定会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而与此同时,重华宫梅宫,一身素白长袍的老妇正默默的站在一间弟子房门口,嘴角含笑。
君不夜从入定中醒来,面色微变,几步上前打开房门,在看到房门口站的老妇时,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这老妇身上带着好奇怪的气息,让人心颤,更让他熟悉。
“你是何人?”君不夜警惕的问道。
老妇仔细打量了君不夜一番,眼底漫过慈爱,笑着道:“少爷,不认得老奴了。”
少爷?老奴?
君不夜眉头蹙的更紧了些。
“你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他沉声回应,微微后退半步,明显带着戒备。
见他这样,老妇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笑意更浓,摇头道:“少爷不认得老奴很正常,但老奴却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少爷。”
“这么多年了,少爷受苦了,老奴是来接少爷回家的。”老妇温和的笑着,冲着君不夜伸出了一只手。
君不夜低眸一看,顿时一呆,那老妇的掌心赫然有一个金色的印记,那印记是树叶形状,可是那树叶却十分奇特,宛如猛虎利爪,不似人世间所有植物所有。
这分明是第一次看到的印记,为何他会觉得心神俱动,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他眉头越蹙越紧,脸色也有些发白。
老妇见状,收回了手,柔声道:“一根天柱已毁,老爷命我前来带少爷回家。少爷,别再耽搁了,您在这里会有危险。”
短暂的失神之后,君不夜立刻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老妇,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接近我有什么目的?这里是重华宫,你最好尽快离开,否则——”
老妇错愕的看着他,缓缓蹙起眉头,摇头道:“少爷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家族印记都忘了吗?”
“少爷,老奴是为了少爷的安危前来。不论如何,少爷一定要尽快和老奴离开。这俗世,不是少爷应该待的地方。”
君不夜仍然不为所动,只冷眼看着。
但其实他心底狂震不已,他隐约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很神秘,那金色的能量已经渐渐控制不住,但当着自称是他奴仆的老妇出现时,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所谓的天柱已毁,就是魔尊破掉的那个上古神阵吗?
他心底暗自思索,希望能从这老妇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老妇显得有些心急,她能看出来君不夜并不信任她。微微思忖片刻,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君不夜,一双明亮的眸子霎时间变成了金色。
“如此,少爷还不信吗?老奴体内的力量,和少爷乃是同源,少爷当真感觉不到吗?”老妇急声说道。
金色的眼眸,金色的能量。
最终,君不夜选择了和老妇离去,不仅是因为从老妇的身上感觉不到危险,更重要的是,他本就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他——要去找欢颜。
傍晚时分,白若芙照例前来君不夜的房间。君不夜在夜里会失明,她便日日前来给他点灯,这一日也不例外。
当她推开房门时,却只看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桌上放着一封信。
她面色骤变,抓起信,颤抖着打开,只略微扫了一眼,便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
“不夜师弟,你——”
“竟然就这么走了——”
老妇的修为极高,能不声不响的来到重华宫,甚至都没有引起通天老祖的注意。带走君不夜时,同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本可凌空而行,因为考虑君不夜的修为,便将随身携带的龙头杖当做飞行工具,带着君不夜坐在了上面。
君不夜一直很沉默,还在消化老妇带来的消息。
他——竟然不是人族。
而且是来自这片天空背后,高高在上的天界。而他的父亲,则是天界最尊贵的存在,天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低眸看着自己白希的手掌,掌心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浅的印记,轮廓和老妇手中那枚一般无二,但却显得更为精巧细致。
这便是身份的象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