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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规矩,朝臣与宦臣应避免私下来往,前有乔安国那样的反面典型做例子,王智身为司礼监一把手,更应以身作则,处处避嫌。但此时事出从权,锦衣卫指挥使邱昱亲自跑来司礼监衙门向王智单独传讯,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邱大人带来的实在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王智听后激动得几乎手足震颤,不知该哭该笑:“这……我便知道是如此!若非这样,宫里那些人何必对我遮遮掩掩,何必……连尸首都不让我看上一眼?李嬷嬷她们虽做了确认,想必也是为人蒙骗过去的。”
邱大人急切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今上多消沉一日,大局便多增一分危急,王公公快些去向今上禀报吧。”
“哎哎,正是如此。”王智点头不迭,草草拱手辞别邱昱,匆匆出门朝隆熙阁赶去。
隆熙阁偌大的正殿之中仅有皇帝一人,连偶尔进出伺候的钱元禾此时也守在门外。
紫曈
稍稍定下神,揉了揉剧痛的脚踝。想着无论如何,已然落在树上,总比方才随着纸鸢飘飞空中要安全了许多,心里便安宁了下来。当下攀住粗枝,拨开树叶想看看离地面还有多高,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株大树居然是生在崖边,她身下根本没什么地面,只有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这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落在了大名鼎鼎的无极崖上空。
紫曈吓得全身发抖,颤巍巍地向大树主干爬过去。前方传来拨开枝叶的瑟瑟声音,一个墨色身影正迅速穿林而来。是秦皓白来了,一想到他在迅速奔近,紫曈便觉得一颗心放了下来,忍不住欣然一笑。
匆匆过来的秦皓白朝她头上看了一眼,却忧虑地叫道:“抓紧!”
头顶树叶瑟缩响起,原来是挂在上面的纸鸢又滑了下来,擦着她身侧坠下树去,紫曈在颤巍巍的树枝上本就难以保持平衡,被这纸鸢一挂,立时身子一翻坠了下去。慌忙乱抓一把,只抓了些树叶在手里,再也回天无力。
紫曈见到自己的身体已脱离树冠,耳边风声骤响,知道自己已朝那雾气茫茫的深渊落去,身周再没了托载之物,心里跟着一空。
我就是这样死了?想不到,难得他那么奋力赶来相救,我却还是辜负了他,如此丢了性命。
那句想要问他的话,终究还是没了问出口的机会。
亲眼见到我坠崖而死,他又会是何反应?无论他对我是真情还是歉疚,见我真要死了,他都是会有所伤感,有所惋惜的吧?
在这坠下的一瞬间,紫曈恍惚闪过好几个念头,随即就被眼前见到的景象震惊得全然清醒——秦皓白冲下了悬崖,如一只展翅青鹤,扑到了跟前,紧抱住她,随她一起坠落。
紫曈完全懵了,不知眼前发生何事,茫然想着:他这是来殉情的么?
秦皓白双眉紧紧蹙起,左手搂住紫曈,看准时机,拍出右掌,击在经过他们右侧的一块突起岩石之上。岩石“砰”地一响,碎裂开来,石屑纷飞。这股力量将他们的下堕之力转为向左斜飞,落向峭壁上生出的一株松树。
在摔向松树的一刹那,秦皓白在空中猛一转身,让自己的左侧肩背率先撞上松树树干,避免了紫曈与树干相撞。两人重重摔到树上,紫曈隐隐听到他轻哼了一声,搂着她的左臂骤然松脱,将她摔了下来。
紫曈连忙自行扯住松树枝叶,再抬头去看秦皓白,见他右手抓住枝干,面现痛苦神色,一条左臂软软地垂在肩下。深谙医术的紫曈立时察觉,方才这猛烈撞击,已经令他左肩脱臼。
心间炸开一阵剧烈的酸痛,远比自己受了伤要痛苦万倍。紫曈泪水盈眶道:“你……欠过我些什么?用得着这样来还?你知不知道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绝不想见你这样!”
秦皓白咬牙忍痛,用右臂勾住枝干,扶在自己左肩上,吸了口气道:“替我扶正手臂。”
紫曈知道他是想推上手臂关键,忧虑道:“你这样……会痛得很。”
秦皓白喝道:“少来废话!我一只手臂怎么救你上去?快点动手。”
紫曈只好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左臂,为他对好关节。秦皓白右手猛力一推,忍着剧痛,将关节推回原位,稍稍活动了一下左手,拉住了紫曈手臂。
紫曈感到一些泥土颗粒迸发出来落到头脸之上,抬头一看,原来是松树吃不住两人的重量,树根已被拔出了一些,眼看就要被连根拔起。
秦皓白也见到这状况,更是焦急,知道当务之急是甩手将紫曈抛上崖顶,自己再想办法飞纵而上,当下正想用力,却发觉紫曈将手臂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你做什么?”秦皓白问出这句话时,已隐然猜到了她的想法,心头就是一阵恐慌。
紫曈神色坦然,直望着他道:“你想要将我抛上去,一样要借助这棵树的力量,到时树根定会拔出,你便再没了上去的机会。”
“你少来犯傻,我有我的办法,你不必管!”秦皓白说着又探手朝她抓过来。
紫曈却松了一下手,向下溜了一截躲开了他,朝他凄然一笑:“你若是没命,我一定不能再活。我们当中若只能活一个,那自然只能是你。”
秦皓白恐慌得心神大乱,颤声道:“你……”
紫曈露出喜慰满足的笑意,轻轻道:“你能来救我,我高兴得很。记得一定好好活着,再别涉险,即便只是为着你这性命是我拿命换来的,也要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说着便松开了手,落下了悬崖。
秦皓白惊得目瞪口呆,一颗心也随着她坠了下去,只觉得一生之中从无此刻这般绝望。
那一瞬见到的笑颜,好似开在崖边的朝颜花,娇嫩无助,又笃定坚强。
紫曈闭上双目,心中再无恐惧。他居然为了救她,连断臂都情愿,连跳崖都敢为,她还有何遗憾?还有何可惧?
那句话已没了问出口的必要,知道了自己于他如此重要,何须去计较是为人情,还是为情意……
脑中忽冒出一个可笑的念头:这么高的悬崖,真落到地上时,自己一定瞬间化作肉泥,死前也来不及感觉到什么痛苦,也算个不错的死法。只可惜死状太难看了一点,不过反正已经不成人形,旁人见到也认不出是谁,难看就难看吧。但愿他别来崖下寻她尸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