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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一片生机盎然,吏部在推行官吏考成法,户部在移民、土地、税赋方面进行大面积改革,而这些政务的成绩全部进行量化,与吏部考成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礼部就秋闱大考和全国各地学宫增强时势策论部分的内容也在进行谨慎的论证。这只是第一步,随着学子们从陈腐的故纸堆中爬出来,把视线投向现实社会,他们就会发现古圣贤的言论不能解决当前的一切问题,他们自然会思考、会研究更适合现实的东西。
教育改革才是最重要的、最基础的东西,也是最不易因人废政的,同时,它也是最根深蒂固难以撼动的,于是杨凌用了这个迂回的办法。大明风气开放,士子们中本来就有许多对程朱理学开始质疑,时势策论的增加,将加速这种求知求理的速度,它就是一个引子。
通过这个引子,逐渐的将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通过对时势的侧重和了解,引发对未来的思考,从而衍生许多新的学说和理论,而此时开放的海运通商,将把国外的信息和学问不断带进来,而这些新知识将起到促进、启迪和互补的作用。
古人之智,断不可小觑。古之士子,才是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他们才是最熟悉这个时代人情事故、社会发展的人,大方向上纠正一下、促进一下,就如修渠治水,他们自会沿着最流畅的那条路走下去。这就是杨凌的办法。
六大衙门中除了这三个衙门就只有兵部最忙碌了,遣兵调将、围追堵截,一方面逐渐收拢着包围圈,把白衣军向越来越小的活动范围内压缩,一方面开始部署山西剿匪事宜。派往关外的探子也源源不断地把北方和西域的情报送过来,以便兵部随时了解蒙古人的动向。
太行、吕梁、洛阳、潼关、蒲津渡、龙门渡,这些连接太行水路、山路的要隘和重要城池,开始不断增兵驻扎、安置大炮。中条山丛山莽莽,东西南北可以通往的要隘都开始集结重兵,杨凌还没有出京,就开始设兵布防,不动声色地合围了。
招抚是上策,能不动刀兵最好,不过赵疯子如果不肯就范,那就只好动兵了。一手软、一手硬,两手都得准备。至于一旦动兵,和那红娘子如何相处,杨凌可是硬也硬不起、软也软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成绮韵先一步去了辽东,阿德妮也不是深宅大院困得住的人,所以和她一起去了辽东,要不是正有孕在身,静极思动的雪里梅怕也要跟了去,杨家大院的女人是越来越不安份了。
杨凌的纵容和成绮韵、马怜儿、阿德妮的成就,使得她们再也不认为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相夫教子,现在就连一向把谨守妇道视作为人妻子第一律条的韩幼娘也跃跃欲试了。
她们其实都只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朝气蓬勃,杨凌也不愿意让她们整天闷在家里,于是离开京城之间,他把东北到京城的药材生意交给高文心,皮货、粮米的生意交给韩幼娘打理,让她们先试着熟悉一下。
不过堂堂威国公夫人是不可能抛头露面做这些事的,自有经验丰富的大掌柜在前台打理,她们只是在幕后把关而已,玉堂春和雪里梅就是杨家的总帐房。现在生意是自家的了,当然得自家人来掌控最后一关。
杨凌兵发山西,本想同时安排伍汉超和宋小爱一对小情人从水路南下去金陵城接马怜儿回京,恰好这时接到马怜儿从南京发来的书信。他们在江南的生意实在是太庞大了,现在于永在夷洲、成绮韵在辽东,江南只剩下她一个人,要把林林总总的事情交割清楚,一时半晌还完不成。
毕竟这生意不是杨凌一家的,有许多皇亲贵戚、江南豪门入股分红,或者合资经营,做为其中的主要经营者,如果没有交待明白就一走了之,在白衣军正祸乱江南的当口,恐怕这些合资入股者多有猜疑,因此她还得多呆些曰子,把帐务理清,对江南各个生意口的大掌柜也得有个明确交待才能走。
白衣军攻金陵受挫,转往江西,一时半晌未必会回来,而且石头城有周德安这员悍将,也不是那么好破的,此人杀气虽重、对名利也过于渴望,但是打仗无疑是一名骁将。
这一来小伍和小爱就不必急着南下了,于是杨凌便将他们带往山西。这两人打山地战都有一定的经验,紧要关头,说不定能够派上用场。
马鸣风萧萧,红曰照大旗!
前方悬崖峭壁上一道关隘,关隘傍山而建,右侧的城墙就是山峰,左侧是悬崖峭壁,遥看惊险莫名,似乎那关隘城楼倾斜着随时都会掉下来,实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
万里长城第九关,娘子关到了。
过了这道关隘,就算进入山西了。
兵甲铿锵,旌旗飞扬,杨凌统率的仍是三千铁骑。关隘上号角呜鸣,大门洞开,守关将领远远迎出关来,杨凌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他未着甲胄,头戴幞头巾子,身穿青纱袍子,革带束腰,潇洒自如,犹如一介书生。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既然打的招牌是招安,那就得拿出点和平的诚意出来。所以,杨秀才领着兵来了。
“赵秀才,怎么收兵了?”红娘子快步进入山洞,步履轻快,腰似轻柳。封雷跟在后边,盯着她的小蛮腰,眼神儿时而飘忽,时而发直。
忽地注意到赵燧颇有意味的目光,封雷才惊醒过来,他脸上不禁一片火热,讪讪地拱手道:“参见赵元帅!”
刑老虎是山西响马盗的主帅,赵燧是副帅,红娘子上山与他们合兵一处后,也担任了副元帅。可崔莺儿造反是造反,却一直没有争江山、坐天下的觉悟,所以对元帅的称呼觉得挺别扭的,见了邢老虎、赵疯子人来都是邢大哥、赵秀才的叫。大概在她心里头,只有白登山上那个儒衫书生才配称元帅吧。
红娘子穿着男人衣衫,而且是套短打衣靠,头上包了布帕,布巾束腰,斜插一柄短剑。脚上是爬山虎的靴子,腿上打着倒卷千层浪的绑腿,英姿勃发。
红娘子大模大样地在一张石凳上坐了,扶膝望着赵燧,威风凛凛地道:“许泰、江彬都是朝廷中的骁将,不过我们占据地利,地可攻、退可守,目前还占了上风,不可轻易收缩军队呀。
再过几个月大雪就要封山了,现在要尽可能的储存粮食,所以各条交通要道不能让官兵占据堵塞。我的人马一直驻守在西山,还没出过力呢,秀才若是兵疲将软了,那就换换防,让我的人马驻守东北方向”。
赵燧叹了口气,说道:“崔帅,朝廷换了人来了,主将不是许泰了”。
崔莺儿柳眉一挑道:“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官兵临阵换将,正是他们自乱阵脚,怕些甚么?”
赵燧淡然一笑道:“这一次可不同,朝里来的是杨凌!”
“杨杨凌?”崔莺儿心里怦地一跳,忽然觉得坐的有点不舒服,她动了动身子,才道:“他呃,你不是说他在京中主持改制革新大事呢么,怎么怎么朝廷把他又派来啦?”
红娘子一身武服,八面威风,本来颇有男儿气概,这时肩膀一塌,眉毛一顺,声音也细下来了。
赵疯子喟然一叹道:“杨凌定是识破了我们在此韬光隐晦、徐图大计之略,所以才迫不及待出兵讨伐。杨凌一到就约束官兵不再进攻,不知他按兵不动是何用意,来者不善呐,我也不得不谨慎一些”。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山西形势最为完固,外有太行、吕梁及王屋、析城、中条等山构成其外围屏障,西面有黄河环绕;内有恒山、五台山、管涔山、系舟山、太岳山、云中山、霍山、稷王山等山交错分布,构成内圈险要。
这里是极利内线作战的,只要容我有一两年时光在此经营壮大,取了山西全境,然后出则越临晋、泊龙门,于泾渭之间折棰而下;亦可出天井、下壶关,邯郸、井陉而东,兵锋所向,直指京师,不利时又可凭险而守。奈何,时不我待呀”。
“杨凌怎么啦?他不也是肩膀上扛个吃饭的脑袋?我呸!怕他作甚?他算个屁!”封雷把眼一瞪,不服气地大吼起来。
“猪脑袋!我和秀才议事,你插的什么嘴?一边歇着去!”崔莺儿不乐意了,俏眼一横,封雷乖乖地闭了嘴,把脑袋一耷拉,屁也不敢放一个了。
赵疯子蹙眉道:“杨凌此人,用兵打仗极具谋略,虽然未必是天下第一名将,纵观他南下北上,水战陆战山地战,皆有可圈可点之处。
最重要的是,打仗打的不只是战术,朝中有没有人掣肘、制订的战略能不能得到认可、手下大将听不听从他的命令,粮草供给能不能及时,全是胜败关键。如果这些关节不到,纵是武穆再生、武侯再世,也得吃败仗。
杨凌是当今皇上的宠臣,要兵给兵要钱给钱,朝中地方积极响应,任是何等骄兵悍将,在他手下都不敢不凛然用命上下一心,所以他杨凌出战,只消不出昏招,必定无往而不利。我应付得了苗逵许泰的百战精兵,却应付不了他杨凌挟泰山而至的威势。”
崔莺儿目光一闪,脱口道:“你准备走?”
赵燧沉默片刻,说道:“大元帅生了病,现在有渐渐加重的趋势,困在这中条山中缺医少药,实在堪虞。此外,刘六兄弟与我们遥相呼应,彼此配合,我们才能在此安心发展,现在他们已经渐渐被官军压缩于一隅,在江南处境艰难,刘六已经写信过来,要求我们挥军南下为他解围,邢大哥也是这个意思”。
赵燧说到这里就住了口,红娘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赵燧足智多谋,所以被推举为这支义军的实际指挥者,但是他的军中骨干和高级将领、包括名义上的大元帅邢老虎,都是刘六的人,所谓杨凌兵强马壮、足智多谋固然是一个原因,他想要南下,未尝不是因为来自内部的强大压力。
封雷一听说要南下和刘六刘七等人汇合,不禁兴奋的摩拳擦掌,他刚想发表一下见解,瞧见红娘子正在沉思,忙又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