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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校尉有心挡住来军,可这山角转过来是一片开阔地,并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他只区区十几人,如何挡得住这么多兵马,眼见桥头士兵被笼罩于箭雨之下,他有心拨马维护,可是四面八方都是银州铁骑,他们被包围在中间,已是进退两难了。
“报,大帅,前方桥头有汉兵断桥。”
杨浩惊道:“可曾护住了桥梁?”
那探马道:“幸亏我军到得及时,毁桥的汉兵尽被射死,桥梁只砍断了一截,想要修复尚不甚难。”
杨浩这才宽心,说道:“李将军,咱们去看看。”
当他们赶到前面时,这场短暂的遭遇战已经结束,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是彼此实力也不能相差的太过悬殊,那少年校尉只领着十几个兵,如何是银州兵的对手,他手中一杆大枪虽然刁钻毒辣,连先锋官李指挥都险些着了他的道儿,可是毕竟兵微将寡,此时十几条人枪都已被放倒了。
尽管如此,杨浩赶到时还是大吃一惊,银州兵虽然先后败于庆王和他的手中,其实倒无关银州兵的战斗力,战争较量的绝不仅仅是战士的武力,凭心而论,银州兵的骑射功夫并不比契丹铁骑逊色,可是这场仓促的遭遇战,银州兵以多战少,放平这十几个人,居然付出了三十多个人的伤亡。
李指挥被那小校尉一枪挑破了战袍,若不是一个堕马的士兵及时挥刀砍断了那汉军校尉的马腿,那校尉马失前蹄,大枪失了准头,这一枪就刺得他肠穿肚烂了,因此火冒三丈,那校尉已被刺伤堕马,他仍抡着马鞭死命地抽打,马鞭呼啸,抽得那小校尉遍体鳞伤,那小校倒也坚韧,居然咬牙忍着,不曾发出一声惨呼。
“好了,住手!”杨浩和李一德赶到,见那小校尉才只十六七岁年纪,眉目还稚嫩的很,心中有些不忍,便高声制止。李指挥见是大帅和家主到了,又狠狠地抽了一鞭,这才愤愤地迎上前去:“大帅,属下见来敌寥寥,一时大意,吃了大亏……”
杨浩摆手道:“护住了这桥,就是大功一件,将军勿需自责。”他与李一德策马向前,先察看了那木桥,这桥建得倒结实,只被这些汉兵砍断了中间一块,豁口不过五尺左右,就算不用再往河道中打桩,只要铺平了这段豁口,也足以保证大军通过,二人这才放心。
桥上,钉了无数的箭矢,那些正持斧破桥的士兵大多是被利箭射死的,乱箭齐下可不分是什么要害,胸腹手臂中箭者有之,怒口大张,箭矢射入口腔,甚至穿透眼睛的也有,死状好不凄惨,二人不想多看,拨马又赶了回来。
到了那些阻敌的汉兵面前,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十余具尸体,有的已被斫得烂泥一般,地上只有那员少年校尉和一个三旬上下的士兵还活着。少年腹部中了一枪,此时已手捂腹,鲜血自掌缝中汩汩流出,他却咬着牙齿一声不吭,另一个三旬士肩头中了一箭,腿上被斫了一刀,更是疼得脸色惨白。
杨浩提马上前,绕着这两个兵转了一圈,微带笑意地赞道:“区区十几个兵,居然敢迎上来阻我大军去路,好胆魄。”
那校尉怒视着他,大声道:“你要杀便杀,说甚么风凉话。”
杨浩用鞭梢顶了顶盔沿儿,笑道:“本帅由衷佩服,怎么说是风凉话儿。你们隶属谁的麾下,既在此处破桥,前方可有你们的什么村镇?驻有多少兵马?”
少年校尉咬牙不语,李指挥喝道:“官家大军压境,汉国以卵击石,不堪一击。你们还替刘继元那昏匮之君卖的甚么命?这一位是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杨大将军,你等若不好生答话,我便砍了你们的狗头。”
少年校尉怒视着他,冷笑道:“若非我的战马断了一足,方才一枪小爷已取了你的狗命,嚣张甚么?”
李指挥恼羞成怒,挥鞭又要抽他,杨浩一摆手,李一德立即喝道:“大帅面前,哪容你放肆,退下!”
那老兵听说眼前这人是河西陇右兵马大元帅杨浩,倒是目露惊讶之色,他上下打量杨浩一番,见他精神气度不似作假,忽然忍着巨痛答道:“我姓李,叫李默,他是我的亲侄儿延训。大帅要我答你的问话不要紧,可是我家只有他这一根独苗儿,我们好生答了大帅的问话,大帅可曾放我们性命么?”
少年一听他开口乞饶,不禁怒目瞪向他,那老兵却抢着道:“侄儿,咱家就只你一根独苗儿,当初从军入伍,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你周全,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对不起咱们家的列祖列宗啊。这些消息咱们纵然不说,他们再往前去,也尽可打听的明白,咱们当汉国的兵,吃汉国的粮,为汉国拼了死力,也算无愧于心了,如今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么?”
那少年兵听了便沉哼一声,不再说话。
杨浩看了看他们,笑道:“杀你二人,与我何益?你们乖乖答话,我便放了你们也无妨。”
那老兵听了便挣扎起来,向杨浩行礼道:“多谢大帅开恩,我们是楼烦城守将君千殇君将军麾下的兵,朝廷已放弃各处城阜,下令集结所有兵马保卫晋阳。君将军带领兵马回返晋阳前,派出许多小队四处破坏道路桥梁拖延你等行程,为晋阳防御拖延时间,前方……已经没有甚么兵马了。”
“哦?”杨浩与李一德交换了一下眼色,如今汉国势劣,这种做法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集结所有兵力,坚守晋阳一座大城,似乎是眼下汉国唯一可取之策,听起来他所说的倒不似作伪,如此说来,这一路上倒是没有甚么仗可打了,真正的苦战,只在晋阳城下而已。
那老兵又道:“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兵丁,只是供人驱策的小卒,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大帅问的,我们都答了,大帅可肯放我叔侄性命么?”
杨浩见他二人一个腹部中枪,一个肩上插着狼牙箭,箭蔟深入骨肉,大腿上又血流如注,不由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二人如今情形,能不能捱得过还在两可之间,你们可愿入我军中?如果你们愿投效本帅,本帅使人救治你叔侄便是。”
那老兵心灰意冷地谢道:“多谢大帅抬举,对汉国,我们叔侄已尽了自己的本份,对得起这男儿大好身躯了,如今……我只想携了侄儿回返家乡,再不想动刀动枪了。宋国若真能得这天下,四方太平了,我们叔侄安心务农也是一条活路。”
杨浩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愿如此。”
那老兵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去扶那少年,那少年自衣摆上撕下一条布来,先为那老兵裹住大腿上伤势,又拗断了他肩上箭杆儿,这才又撕一条布紧紧缠住了自己的小腹,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路边。
杨浩看着这两个人,倒有些佩服他们的血勇和坚强,他突然脱口说道:“这几匹无主之马,你们二人可各取一匹去。”
那老兵听了不禁又是道谢,如果说他方才道谢还是为势所迫,这时却真的带上了几分感激之情,那少年性子拗,却是不肯向杨浩行礼服软的,不过他睨了杨浩一眼,眼中的敌意也是大减。
二人挣扎着上了马落荒而走,行出很远,到了一处岔路口,回头瞧瞧已看不见杨浩大军身影,这才停下马来。这片刻功夫,血迹已渗透了他们包裹伤处的布条。这两匹马本就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座骑,自然知道座骑背囊中都有些什么,二人下了马,自背囊中取出金疮药,相互帮扶着往伤口上敷药,看到少年腹中吓人的枪伤,老兵庆幸地道:“幸亏那个杨浩言而有信,要不然再耽搁一会儿,少将军这伤救不得了。”
布条往腰上一裹,少年疼得闷哼一声,不悦地道:“杨洪,你求他做甚么,我杨家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人!”
老兵长吁短叹地道:“三公子,话虽如此,能不死总是好的,当初我就不赞成你来打仗,虽说三公子自幼学得一身武艺,可毕竟还未成年啊。你出来的时候,夫人再三叮嘱,要杨洪好生照料公子,公子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杨浩就算千刀万剐,也对不住夫人啊。”
少年虽仍不悦,听了这话却闷不作声儿了。他们二人抱扎好了伤口,重新坐上战马,杨洪向远处张望一眼,忧心忡忡地道:“如今他们已赶到咱们前边去了,你我身上有伤,又行不得快路,这可如何是好?三公子,咱们回晋阳去么?”
少年道:“以咱们如今的情形,待咱们赶到晋阳,只怕晋阳城早被团团围住了。”他沉思片刻,断然道:“不回晋阳了,咱们抄小路,去找我爹!”
二人正说着,前方道路上忽有一骑驰来,到了近前猛地缓了马速,如今这地方敌我难辨,二人又身上有伤,顿时提高了警觉,握紧了刀柄严阵以待。那马上骑士身形倒是矫健,面上蒙着黑纱,可尽管如此,那纤细玲珑的身材、秋水般一双明眸和那黛如远山的一双蛾眉,无不显示着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体态绰约,姿色不俗的年青女子。
双方堪堪碰个正着,那黑巾蒙面的女子面巾稍动,似也有话要问,可是想必也顾虑到此处敌我难辨,所以只是略一犹豫,目光在遍体是伤的二人身上稍一打转,便又打马如飞,去处正是二人的来处。二人暗自松了口气,不敢在这路口多做停留,立即便闪向山野之间,落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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