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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吵闹一片的屋内霎时间鸦雀无声,仿佛连银针落地的声响都依稀可闻。
顾倾颜半掀眼帘,一双如深潭般幽深的剪水秋瞳,扫视着全场众人的反应。
刚刚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的杨聘兰,闻言一张花容月貌的俏脸,顿时变得有些惨白。
而另一头的齐红珊,尽管仍然傲气十足地抬着尖尖下颌,但那上扬的凤眼里,分明透出一丝惊惶,掩在袖下的手微微发抖。
这小动作虽细微,但却没有能逃过顾倾颜的眼。心下暗想:既然连她都能看出端倪,相信凤景澜便没有理由看不出来了。
“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顾倾颜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令所有人都微微一滞,情不自禁地向她投来目光。
一双锐利如寒冰的眼眸,直直向她扫来,凤景澜眼中若有深意,深邃而冰冷,仿佛正在审视着她。而他开口时的嗓音,也一如她所熟悉的那般,带着淡淡的凉意:“不知出身药膳世家的顾良娣,有何高见?”
这声明显带着漠然的音调,让暗暗悬起心的齐红珊,也不由得噗嗤一声笑,笑声里的嘲弄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顾倾颜睫羽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敛首,指尖在袖下掐起了拳,徐徐开口曼声道:“茶水中的药取自曼陀罗,此花生有剧毒,药性镇痛麻醉、止咳平喘,可用于麻痹之用。古书里的‘麻沸散’一说,便是以曼陀罗为主材制成。”
就在众人齐齐颔首,连凤景澜也微微扬眉时,她话锋一转,语调如刀:“曼陀罗盛开在西域,每年供应到皇宫的分量都极少。只有家族身处西疆,又是家中盛宠嫡女的齐承徽,才有本事弄到这药!”
“你……你血口喷人!”齐红珊脸色变幻,色厉内荏,外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内强中干。
凤景澜此刻却没有望向她,而是以淡淡的目光注视着顾倾颜,眼中似是有一份欣赏一掠而过。
顾倾颜出身药膳世家,能够辨认各种药物是否有毒并不足为奇,可是她能够通过药物的产地和各人身世联系起来,这委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凤景澜双掌交叠,唇畔浮笑道:“很精彩的论断。”赞美之词伴着掌声响起,显然顾倾颜又一次刷新了在他心中的印象。
接下来,那冰冷漠然的眼神,便落到了忐忑不安的齐红珊身上。
面无表情的道:“本宫生平最恨有人扰乱东宫秩序,拈酸吃醋。即便你身份尊贵,既然来到了东宫,那便得要依照本宫的办法来办事!”
齐红珊身形一震,手越发用力地攥紧,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眼里却依旧透出恶毒的光,显然是有所倚仗。
凤景澜沉吟片刻,正在斟酌应当如何小惩大诫时,一道公鸭嗓子尖声叫嚷着:“贵妃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凤景澜眉头紧蹙,贵妃平日里与东宫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而目前唯一的牵绊,恐怕便是贵妃的亲侄女,齐红珊了吧。
凤景澜眼眸一深,抬眸瞥了一眼齐红珊的反应,果然见她一脸得意与狂喜,似乎将先前的教训尽数抛之脑后。
难不成,她以为贵妃来了,自己就动不了她了吗?
“迎贵妃进来。”凤景澜嘴角不经意间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淡漠得看不出情绪。
一架七彩轿辇稳稳地自朱红正门处抬了进来,两个美貌的侍女拉开珠帘,露出帘后一张国色天香而又倾城华贵的容颜。
巧手挽云鬓,对镜贴花黄。
时年已经三十岁的贵妃,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依旧如同二八少女,一身比锦绣更加绚烂的石榴红宫装,华贵的裙摆扑散一地,摇曳间裙裾逶迤,满地辉煌。
“姑姑!你可算是来了。”原先还张牙舞爪、神色高傲的齐红珊,瞬间收敛了自己的爪牙,乖顺得像一只猫咪般,飞扑进贵妃的怀里,一张娇艳的脸蛋上,逐渐升起梨花带雨的神色。
“乖宝贝,咱们不哭了……”贵妃雍容华贵的面上显出一抹宠溺的笑意,抬手摸了摸齐红珊的额头,神色温柔得像是能够滴出水来。
暗处里,顾倾颜撇撇嘴,一脸不屑。
难怪这齐红珊如此骄纵奢靡,原来是被这一大家子给宠坏了!明明不是公主,却享受着公主的待遇,难怪她自信心膨胀,逐渐变得恶毒而自负。
“太子,究竟发生了何事?”贵妃哄完了齐红珊,转脸对着太子说话时,顿时又换了一副面孔,说不上疏离冷淡,却也绝不如那般亲昵。
凤景澜淡淡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诉说了一遍:“现已经确认了,此药的确是红珊所有。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有这样的条件了。”
“你这丫头,怎的还是这么不懂事?”贵妃嗔怪地看了齐红珊一眼,眼里透出的倨傲和骄矜之意,大有贵妇人气质。
不说是这藏污纳垢的深宫,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宅子里,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而向齐红珊这般,空有害人之心,手段却没有学到她的半分。害人竟然还被抓了个正着。
每每想到这里,贵妃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还是要给红珊几个机会,放她去磨砺一番。
她翘起尾指上的鎏金护甲,不疾不徐地在桌面上摩擦着,这才笑吟吟道:“红珊毕竟还小,涉世未深。我相信她心底还是善良的,绝不会为了拈酸吃醋而做出这样的事!应该是她身边的侍女不懂事,才会在无意中弄成这样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陷害她的。”
齐红珊在一旁拼命点头,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凤景澜想不到贵妃空口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侍女的身上,闻言神色微顿,面容冷凝,却是不发一语。
不过转念想想,又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
贵妃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眉梢微挑含笑道:“这次的事,不管怎么说红珊都有错,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我这个做姑姑的会好好教导她的,还烦请太子给我一个薄面如何?届时,便是我欠太子一份人情。”
齐红珊听了暗暗欣喜:姑姑果然厉害,一说二说,就把她身上的责任全推干净了,看来以后还得多跟着学学才行。
顾倾颜拉着楚娇柔站在角落里,远远地避开战火,免得殃及池鱼。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怒意。
齐红珊凭什么?倚仗着姑姑的权势,便可以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消息传得可真快。”楚娇柔撇了撇嘴,眼含讽刺。
“恐怕是一出事,便派人去找姑姑了吧。”顾倾颜挑了挑眉,眸光锐利。
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却让别人去收拾,这绝不是最佳的做法。要知道,最亲密的人都有可能会背叛,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上一世,以血与泪得出的教训,她这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贵妃所谓的人情,便相当于给陛下吹枕头风,绝对是格外行之有效的方法。
凤景澜眼眸微微闪了闪,片刻后唇边浮现出一抹笑意,淡淡点头道:“既然如此,那齐承徽就先由贵妃娘娘带过去,等她反省好了,再送回来东宫就好了。”
贵妃虽然身份尊贵无比,可是凤景澜贵为太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心想:她们姑侄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能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让齐红珊留在东宫迟早是个祸患,还不如及早踢走最好。
贵妃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可是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她刚刚说要好好教导红珊的。然而她一点都不担心,只要她一直得宠随便找个机会找个借口就可以把人送到东宫来。
齐红珊根本就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耳听得太子都在姑姑面前服软,不禁更是得意:看来,楚娇柔在凤景澜心中的地位,终究是不如那皇权大业来得重要。
想到这里,齐红珊脸上带着妩媚多姿的笑容,洋洋自得地瞥了楚娇柔一眼。
原本有太子为她出头,楚娇柔心中的委屈和愤怒都已经消散了,可是一看到齐红珊那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的神情,她的怒火立刻就燃烧了起来,叫道:“殿下,臣妾不服!”
饶是与她相交甚久的顾倾颜,也不曾想到楚娇柔竟然会这么大胆。
顾倾颜方才正自思量着贵妃与太子的交锋,无意地轻轻抚着楚娇柔的背安慰着她,听她突然开口,也是惊了一下。
楚娇柔在贵妃和太子面前,傲然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张明媚如三月春花的俏脸上,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愤怒,紧接着道:“有赏便要有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嫔妾认为,还是应当大力处罚之!”
贵妃脸色一冷,玉手拍桌子,冷哼一声道:“你不过一个侧妃而已,竟敢不把本宫,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她这番话里连消带打,竟然是把太子也拉拢到她那边去了。
后宫之中,除了皇帝、皇后等少有的几人之外,便几乎是她的天下,几乎人人见了她,都要毕恭毕敬地喊一声贵妃娘娘。
自从被册封为贵妃之后,这般被人当面驳斥的滋味,她已经许久没有品尝到了。
楚娇柔丝毫不让,负手站起,身形挺拔笔直如岸边的白杨。
齐红珊有贵妃作为靠山,而她也有自己的靠山。楚将军战场杀伐,深得民心,博得不少尊敬,朝廷这一次怕是又要大大赏赐一番。
“嫔妾私以为,娘娘万不可一辈子都庇护着承徽,只有这次让她受了处罚,她才不会愈加无法无天!难不成娘娘认为,我楚家的儿女便是可以任人欺凌的?更何况此事的确是承徽的错,此事即便是告到皇帝陛下面前,娇柔自认也是占了道理的。”
有楚将军这样一尊大靠山在身后顶着,楚娇柔显得十足刚烈,语气慷慨激昂,丝毫不落下风。
顾倾颜尚未听她说完,暗叫不好。不管楚家多么势大,楚娇柔成了太子侧妃,就已经是东宫的人了,此刻她仍然以楚家女儿自居,岂不是让一旁的太子尴尬不已?
作为女儿嫁出去之后,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到娘家告状,无疑会让夫君这个一家之主很没有脸面,就算娘家能帮女儿找回过场,日后相处夫君在心里难免不会对她有不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