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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月十三,立冬。
按照郭建军和他那群小伙伴的往年惯例,这天大伙儿都会到赵氏川菜馆聚一聚。冬吃萝卜夏吃姜,他们去就是专吃萝卜的,酸萝卜老鸭汤。
究其原因,赵挺开了饭店,每到时宜节气,就会推出特色菜品。为了生意,任何小节气赵挺都不肯放过。原本镇上只是有在冬至这天喝羊肉汤的习惯,但自从赵挺的赵氏川菜馆开业,立冬这天喝酸萝卜老鸭汤也成一种主流了。连菜市场这天卖鸭的生意都出奇好。
朱文轩下午在美人鱼馆呆着,给蒋小花她们发工资的时间定在次月十号,今天已经八号了,他要赶紧统计出每个人的销售量,计算提层金额,保证十号将工资发下去。四个小姑娘这些天看见他坐柜台后面又写又算的,早就眉开眼笑了。
郭建军帮王叔送完饲料,过来接他。看他咬着笔帽偶尔还卷出舌头拨一下,走过去乘人不注意,捉住他下巴抬起来亲了一口。
朱文轩吓了一跳,手猛地哆嗦把计算器打翻到地上,砸出一声响。他人也是脸红眼神儿飘的。
蒋小花从衣架后面伸出脑袋问:“什么东西摔了?咦,朱老板你脸怎么这么红?”
朱文轩在蒋小花看不见的地方瞪了郭建军一眼。郭建军背对着蒋小花,倒是不怕被发现,冲他露骨地笑。今天是八号,双数日子,晚上就可以和小老板做点有意义的事了。
朱文轩看他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剥皮扒骨吞进肚子里的肆无忌惮的表情,暗骂一声臭流氓精虫上脑的玩意儿,但贴着凳子的屁股还是微微麻了一下。
那什么,上床这种事儿,你情我愿的大家都舒服,也不是只有郭建军一个人惦记。
收拾好东西从柜台里走出来,朱文轩扯了一把蒋小花的马尾道:“就掉了个计算器,干你的活儿去吧。”然后小声透露:“上个月就数你提成最多,开心吧。”
开心!蒋小花笑得圆脸蛋儿上的酒窝都深陷了下去,虽然那酒窝只一点,但在她脸上很可爱,露出小虎牙,显得笑容特别甜。
都在一个镇上,美人鱼馆离赵氏川菜馆不远。出门后,朱文轩跟郭建军并肩走在一起,随口聊天说:“还好咱们这儿卖的是女装,我这两天在店里算工资,看不少骑摩托车的小年轻在咱们门口晃。有时候还故意轰油门弄出很大的声儿想引起姑娘们的注意。我仔细观察过,他们主要还是冲着蒋小花来的。”
郭建军皱了皱眉说:“蒋小花估计看不上他们。”毕竟是在外面上过大学的大学生,还是学的美术专业,多少是受过艺术熏陶的,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高中都没毕业整日在大街上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小年轻。“我找人警告他们一下吧。”
朱文轩被唬了一下,说:“不用吧,人家就只是多在店外面转了一下。”找人警告一下什么的,听上去怎么这么像黑社会?
郭建军大手抓到他头顶,像是抓一颗球,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身高和壮了近六十斤的体魄直接把他压制得反抗不得,“话不是那么说的,咱们店里的客人多数是学生,他们总是顶着‘我是小混混’的招牌在外面晃,会影响咱们生意的。而且,蒋小花她们几个女生平时就住在楼上,还是注意点儿的好。”
朱文轩想想也是,前几天他还听说一中下晚自习后,校门口有学生被抢钱了,小混混确实可恶。“那你也别做太过分,毕竟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
郭建军说:“放心。”
两人到赵氏川菜馆的时候,车队的人已经吃上了,还是拖家带口的,坐了好几桌。赵挺看见他们两进来,招手喊:“给你们两留位置了,过来坐。”
朱文轩和郭建军走过去坐下,感叹说:“还是你们日子安逸啊,入个冬,立冬要吃一顿,冬至还要吃一顿。”也就这些不靠庄稼糊口的人才能这么潇洒了,农村里就算到了冬至那天,舍不得买肉羊吃的人家还是占多数。
朱文轩记得他们家以前就没有专门特殊对待过冬至。不过,他想今年他可以买羊肉羊杂让奶奶和大伯一家痛快吃一顿了。
“什么叫我们安逸啊,你现在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了,你也安逸。”赵挺给郭建军倒上酒,回头冲后面喊:“小刘,拿一瓶营养快线过来。”喊完扭头略带嫌弃地说:“你今儿可别喝酒了,就喝点营养快线得了,酸酸甜甜挺好喝的。”
周围的人都哈哈笑,说:“郭老大那天是怎么把人哄开心的,小朱哭的哟,那叫一个伤心啊。”
郭建军一手搭在小老板肩膀上,挑衅地看着一众人,“你们要是想体验一把,来,让我收拾哭了我保证给你哄得开开心心的。”
见惯了这群人勾肩搭背的,被郭建军这么公然搂住,朱文轩也不尴尬。而且,尴尬这种东西,当你迟迟疑疑一颗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对方一个过于亲密的动作或者一句隐晦暧昧的话心虚害怕,担心被人看出点什么来。
但当你跳进热恋的蜜糖罐子里,每天睡觉起床都觉得幸福无比,看什么都是美的,吃什么都是甜的,你最不缺的就是勇气和胆量,最不顾忌的就是旁人的眼光和议论。
朱文轩知道这样毫不避讳的跟郭建军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但他不惧。斜眼望着旁边的郭建军,他突然很平静的就想起付宏斌来。
付宏斌在学校的时候,会和他去图书馆,和他打球,和他逛街,但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付宏斌都不会离他太近。后来,付宏斌搬到他的出租屋里,也是坚持要在隔壁摆一张空床,对外说的也是两人合租。进入公司后,就算他们二人世界约定坚持的最好的时候,也是先付宏斌开车离开,在避开同事的路口等他……
躲藏在地下的见不得光的感情,介不介意?肯定介意,有时候连自己都厌倦那种相互依偎在阴暗里的日子,更别说后来连依偎都没有了。但也许因为一开始爱着对方,觉得只要彼此在一起就什么都可以包容,又或者是时间太长了,就把黯然和阴霾都蹉跎成了习惯。
感情是最经不起理智的推敲了的,但最最经不起的,还是比较。
朱文轩想起那天郭建军和奶奶说的那句话,当时奶奶和大伯母只当他在开玩笑,还不住夸他有眼光,说我家轩轩最会体贴人最会孝顺人什么的。原本介绍姑娘的话题一下就被歪楼到夸赞轩轩如何如何好的热论当中。
朱文轩这会儿想起来都还脸红。奶奶和大伯母是真心爱他,觉得他样样都好,可郭建军呢,全程笑眯眯地点头附议,偶尔还会补充一些奶奶和大伯母说漏的或者没发现的优点。
砂锅里的酸萝卜老鸭肉咕咕冒着热气,带出的香酸味儿勾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朱文轩在桌子底下悄悄摸上郭建军大腿,心里涩然,但还是用手指捏了捏他。
郭建军喝酒的动作顿了顿,以为小老板不喜欢自己喝太多,就放下杯子说:“今儿不喝了,我得留点肚子喝汤。”他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到桌子底下,覆在小老板比自己小一号的手背上,就那么吃到晚餐结束。
赵挺看基本上都吃完了,就挥手吆喝:“隔壁麻将馆,自行凑桌啊。”
赵军跳起来喊:“郭老大,我要跟你一桌。”
这话一出,一群人急吼吼地跑过来想要抓住郭建军,那可是散财的财神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