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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将至,还望殿下恕臣不请自入之罪。”
这嗓音很悦耳,不似寻常宦官的尖细,低沉而沙哑,有种与生俱来的暧昧和拨撩。
与此同时,轿帘后头探出一只手来,腕上绕着好几圈饱满圆润的佛珠。双生子连忙上前搀扶,轿帘撩开,周景夕侧目一瞥,一个镌刻着万千风华的身影便闯入了她的视线。
由于一路乘轿,是以蔺长泽的面上并没有覆皂纱,那副无瑕的五官裸|露在凄冷的月光下,苍白得毫无血色。
没有风尘仆仆的狼狈,那句请罪的话也说得言不由衷。蔺长泽的言辞是恭敬的,可眉眼间的冷漠与傲慢却难掩,目光落在周景夕身上,复垂了眸子带着众人朝她躬身见礼,道:“参见五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景夕又朝那轿子扫了一眼,忽然有些佩服那帮番子了,毕竟要抬着顶轿子横穿大漠,绝非常人能办到的事。她觉得可笑,周景辞派这么个人来,也不怕这头病怏怏的狐狸颠死在路上。
她面无表情,显然并不打算和他多磨蹭,只是随意一摆手,沉着嗓子说些冠冕堂皇的面子话:“厂督不必多礼。京城同玉门关相去甚远,厂督身子不好,却仍旧不远千里而来,着实教我感动,您辛苦了。”说完转头吩咐魏芙,道,“带厂督和西厂的大人们下去休息,好酒好菜招呼着,他们都是我的贵客,千万怠慢不得。”
魏副将恭敬应是,旋身朝蔺长泽恭恭敬敬揖手,道,“请厂督大人随末将来。”
双生子一个叫云雪,一个叫云霜,云霜取来大披风替蔺长泽穿上,他面上看不出悲喜,闻言只轻轻摆了摆手,揖手朝周景夕道,“臣是奉圣命而来,自然谈不得辛苦。圣上还有些话要臣转述与殿下,还望殿下屏退左右,与臣单独说话。”
屏退左右单独说话?
听了这话,边上魏芙的面色微微一变,然而侧目看周景夕,却见她神色如常,心头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也是,毕竟公主武功高强,蔺长泽如今顽疾缠身,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也没办法对殿下做出什么不利之事来。正思忖着,又闻五殿下吩咐自己说:“副将,你将其余人带下去休息吧。”
魏芙微微抬眸,与五公主眼神上一番来往,复带着一众西厂的人去了。
众人方进屋,漫天的沙尘便被狂风席卷而来。周景夕抬手略微遮挡,心知沙尘暴已经吹到了驿站这方,因旋身头也不回地上阁楼,只冷声往身后扔下一句话,“沙尘暴已至,厂督玉体金贵,恐怕经受不住这等风沙,还是随本将到屋里说话吧。”
蔺长泽拿手巾掩住口鼻,闻言微挑了眉,跟在她身后徐徐上了阁楼。
玉门关靠近塞外,入目之处全是漫漫黄沙,因此驿站中的一切都极其简单。尽管是公主休憩的客房,屋中的陈设也堪称简陋。只是周景夕常年征战在外,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对生存环境并没有什么要求,是以她进了屋后便极其随意地坐在了一旁的杌子上,面上平静,没有半分的挑剔之色。
她进了屋之后便没再搭理身后跟进来的人,只是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扬手正要送入口中,半道上却让人给拦了下来。
冰凉却修长的五指压在她的右手上,同她的一比,简直漂亮得像玉瓷。周遭的空气里依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沉香气息,周景夕身子陡然一僵,又听见那道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下来。淡漠的,听不出喜怒:“离开臣的这五年,殿下就是这么糟践自己的?”
她听后正欲发怒,又见蔺长泽轻轻击了击掌,房门便被人从外推了开。云霜云雪捧着托案款款入内,将从宫里带来的茶具糕点一一摆上桌,复又退了下去。
周景夕这回是真的想笑了。一别五年,这个人不仅容貌未改,就连阴阳怪气的癖性都丝毫未变。大老远从京城将这些精致的器具带来玉门关,简直匪夷所思!
她冷着脸没说话,蔺长泽也没再开口。他在她对面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取出手巾慢条斯理地揩拭食指上的羊脂玉筒戒。
见状,周景夕再也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唇,抬起眸子冷然觑着那阴阳怪气的厂督,道:“厂督此来,是奉三公主之命来杀我的?”
屋里的光线很昏暗,一盏烛火跳动在蔺长泽精致的侧颜上。她话音落地,他仍旧半晌没有反应。就在周景夕想要拔剑出鞘的前一刻,他终于将手上的巾栉放了下来,抬起眸子看向了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情感,阴沉冰凉得像是一汪死水,然而,诡异的是那副类似赏鉴物品的眼神。
周景夕毫无所惧地同他对视,不料他却忽然开了口,以一种带着几分宠溺的口吻,道:“殿下长高了不少,过来让臣抱抱,看看胖了还是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