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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节前我用你的名义个宫里送了份礼物,其中就有部分赵琴儿送给弟弟——今上的玩物,这大概是今上赐下来的”,赵兴接着解释。
苏轼赶紧制止:“别说了,我们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走,回去看节目。”
赵兴一抬手,说:“老师先请。”
苏轼先是一愣,马上又明白过来,他举步离开了客厅。
这名赵姓宗室子弟是搭乘赵兴的海鳅船来的,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批货物,那些货物上都贴着防水牛皮纸——就是一种用硫酸处理过的木桨做成的纸。
货箱上贴牛皮纸是海鳅船的一个特色,这一方面是为了防伪,另一方面还有点其他原因……
其中一只箱子上贴的牛皮纸右上角画了一个黑猫造型,赵兴慢慢的走到这个箱子前,轻轻的揭下了这张牛皮纸。
牛皮纸是双层粘合在一起的,里面可以装一些货物托运人的信函,这样的牛皮纸边角都画了一些记号,比如这个画着黑猫造型的信函,那就是一份密信。
赵兴撕开信封,里面放着巴掌大的一张纸,正面只写了两个字,是个人名:贾易。
赵兴轻轻点点头,将那张纸翻过来看,背面简略的用蝇头小楷写着几句话。
那个通过省略手法,说杭州人喜欢吃东坡肉,是对苏轼恨之入骨的谏官是贾易。
杨祖仁把情况告诉赵兴过,赵兴立刻让马梦得在京城调查,现在调查结果来了。
贾易是程颐的弟子,程颐被赶出京城后,他成了洛党首领,从此不遗余力的寻找一切机会打击苏轼。起初他说老好人文彦博是苏轼的总后台,说苏轼与文彦博结党吟诗,气的文彦博请求致仕,苏轼除了京城,以躲避贾易。但贾易仍不肯甘休,他非要把这个侮辱过老师的人绳之以法,为此毁灭整个国家也在所不惜。
信纸背面写着贾易最近的动态。
贾易颠倒黑白的手法被皇帝识破后,小皇帝原本打算处理一下,但老好人吕公著认为不宜处理,他说:贾易还算是个正直的人,只不过毁谤大臣过于激烈了,这是谏官的本质工作,天子不应该过于吹毛求疵。
这段话翻译成现代语言,意思是说:“贾易颠倒黑白,还算是君子,因为他没有凭空捏造,只是对事实进行了有意识的节选而已,所以要保护。”
吕公著这一掺和,贾易没有受到贬谪。但贾易随后决定报答吕公著:他说吕公著才是苏轼恶行的总后台,而且这人年老昏聩,朝廷应该罢黜,或者贬谪,以惩戒吕公著的罪行……现在,朝堂正为这件事闹得不可开交。
赵兴看完了那几句简略的报告,随手将纸条撕成碎片,他手一扬,碎纸如残花漂落。
其实,这封密信根本不需要传递的如此鬼祟,因为里面都是些公开内容。但赵兴要求马梦得这么做,是在培养对方的情报意识,也许哪一天,他真用着传递密信时,沿途的鳅栈不至于大惊小怪。
此刻,远处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唱声,还有戏剧的敲锣打鼓声,赵兴慢慢的走出屋,背着手,边走边思考。
没走几步,迎头撞上金不二守在路边,这位拳师已经老了,不再跟随赵兴闯荡,他退下来,担当内院的家丁教头,而萧氏兄弟则负责外院安全。
“有什么事吗?”赵兴问。
金不二做了个揖,回答:“大郎,似乎又有毛贼进来了。前不久一名程族舍人去堡西头玩耍,听到有人从里面敲击地窖门,他吼了一嗓子,里头的声音立刻停了。”
赵兴想了一下,问:“西堡存放的是什么货物,哪天入库的?”
金不二显然知道赵兴的脾气,事先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调查,他拱着手,很详尽的介绍:“西头的货物是象牙,两天前送到堡西的,那里头的货物都是不出售的,所以,自打入库后,地窖门就没有开过。昨天巡逻的人经过那里,我问过了,他说没有发现异常。
大郎,因堡西存放的都是要紧物什,那里平常不许人去的,所以到现在才发现异常。那名程姓舍人我也问过了,是从江夏来的,是江夏程族的姻亲,姓黄名兴,正跟着旺少爷监工后山上的铁炉堡修建,他看中一名当地女子,今日是想趁着大家都一心看曲,约那名女子去堡西幽会,中途听到地窖门内有砸门的声音,遂紧急报告……”
城堡的西侧是赵兴的重点防御区,那里没有住人,堡墙前被整理成一片无遮无拦的平地,这样,如果有人在那片区域走动,远远的就可以发现。这片区域专用于存放一些不容易腐烂的,需要长久保存的货物,比如非洲象牙、缅甸宝石,黄金白银等。平常禁止人走动,监视者则站在四层高的城堡墙楼平台,发现有人靠近,则出声警告,不听警告擅入者,准许当场击毙。
那位黄兴显然是个呆子,连约会的地方都不会选,选择这样一片毫无遮蔽的平地约会,到这地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牵牵小手,还能干啥。
赵兴的八卦兴趣被金不二的话题勾起,他没有询问在地窖里被关了两天的小贼,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那厮……今日是天宁节歌舞的日子,堡里人都去围观歌舞了,他怎么会牵着人往人少的地方钻。
往人少处钻还则罢了,堡里人少的地方太多了,花丛中、树林里,哪里不能约会,跑堡西干什么……对了,他约会的那名女子是什么人,长的好看不?”
金不二一脸尴尬,他拱着手回答:“大郎去看了就知道,黄兴与那女子都在。”
黄兴是位十六七岁的娃娃,长的很壮实,个头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似乎赵兴的学生都被传染了高个子,他们跟赵兴学几年,个头立马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见到赵兴走来,黄兴拱手,口称:“侄儿给姨父问安了。”
赵兴点点头,眼睛望向他身边的那个女娘,一看对方的穿衣打扮,赵兴就明白了,这女娘不是堡内人,估计是杭州附近的农家女,她一身素白,头发用丝带扎了几个髻,脚下穿了一双新式高跟鞋,手上带了一个明晃晃的红宝石戒指。
赵兴府里的女人都受了点现代审美观的感染,当然,也许是害怕麻烦,堡里所有的女人,除了廖小小还有兴趣按照宋代的发型,将头发盘成各种花样,其余的女人大都学唐代女人的闲适——一头的披肩发,头上不戴任何首饰,但扎头发的发夹发绳都极尽华丽。
这女子还梳着发髻,身上的小饰件处处显露出城堡内部流行风尚的痕迹,可见黄兴平常没少给对方送礼物。有可能连对方身上那身绸缎都是黄兴送的——这也是城堡内男人的通病,因赵兴经营海贸,堡内的男子常搭顺风船带点私活,加上赵兴喜欢把那些品相不太好的货物随手赏赐家人,结果城堡里的男人都养成了喜欢用海外小物事讨好女人的习惯。
这个女子是外来的,城堡内虽然不禁止外来人进入,但至少应该经赵兴许可。黄兴未经许可把女子带进城堡,难怪他要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过,这女子一点不怯场,她站在黄兴身后,虽然黄兴尽力想遮掩,她却坦然无惧的望着赵兴,在赵兴打量她时,她也不错眼珠的打量着赵兴。
“说说,怎么个情况?”赵兴问。
黄兴拱了拱手,回答:“姨父,我带着三娘来这里玩,听到里面有敲门声,我吼了一嗓子,声音立刻停了,我跟城墙上的侍卫说了,他们牵来一条狗,那狗直冲着屋里叫,这说明屋里确实有人。”
事到临头,黄兴反而不慌乱了,他坦然的回答,希望赵兴能看在他发现歹人的功劳份上,原谅他私自带人进入城堡。
黄兴的母亲是江夏程族的人,作为姻亲,他过来投靠赵兴,指望能从赵兴这里学点知识,将来混一个出身。因为同是程族的,加上年轻人大都有相同的爱好,所以守门的同伴便默许他带人进入城堡,令他有惊无险的通过了层层关卡。
赵兴对他的解说显得很平静,他轻轻点点头,答:“很好!发现异常,立刻报告,体现了自家人的觉悟——你去管家那里领五贯赏钱。”
黄兴一喜,赵兴接着说:“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不经许可带外人来城堡,依律逐出城堡。凡是今天当值的人,也按这个规定,一个不落,全部逐出。”
黄兴脸色灰暗,他还想辩解,金不二一挥手,几个人已经把他架起,离开了现场。那个女孩也慌乱的跟着,路上不停向架黄兴的家丁求告。
赵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声对金不二吩咐:“规矩不能破,但法外有情,你跟陈支婆说一声,让她代黄兴父母向女家提亲,聘礼我出,等她嫁入堡中,立刻把这小俩口遣回江夏。另外,今天当值的人,许他带着外人进堡,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也不管有多少人,全部遣散回去,让江夏程族好好管教。”
金不二答应着,又接着指指地窖的大门,说:“大郎,这情况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