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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城外有瑶山,瑶山脚下有瑶池。说是池,其实这是一个天然的淡水湖泊,也是楚清初临这个时空之地。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名柳不满的嘟着嘴。她是跟在楚清身边最久的丫鬟,也亲眼经历了楚清和文青竹之间的恩恩怨怨。
当然,她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小姐,早在几个月前,对着清澈见底的瑶池绝望的纵身一跃,便已经香消玉殒,让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她,在飘飘荡荡中进入了这个失去宿主的躯体,从而取代了一切。
名柳的疑惑,让楚清微微一笑:“不来,又如何知道他想要作甚?”
名柳撇撇嘴:“我总是觉得有鬼。”
楚清微笑不语,继续顺着碎石铺就的小路向前而去。名柳跟在她身后,嘴里念念有词,大致都是些咒骂文青竹的话。
酒酒来的时间不长,对文青竹和楚清的纠葛并不清楚,见名柳如此反感,便扯了扯她衣袖,低声问道:“那文大人到底如何得罪小姐了?”
这下,名柳可算是找到倾诉的对象了。偷瞄了一下小姐,见她并未注意,便拉着酒酒,开始从文楚两家婚姻说起……
楚清并未在意身后两个丫头的交头接耳,脚下的每一步,她都在猜想当初的楚清从这里跑到湖边,伤心欲绝的模样。
不由得,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她和真正的楚清,又何尝不是同病相怜的人?只不过,楚清是自己了结了性命,而她,却被自己以为所爱的人杀死。
手指轻捻,楚清虽然淡定的走着,清幽的双眸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两世的债,同一张脸,若是不将个男人欠她们的讨回来,楚清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莫名的穿越。
站在湖边,奇石堆叠,湖面上,依旧是层层迷雾,如梦如幻,仿若仙境。
此时,名柳已经将故事说到结尾处,她看向楚清站着的地方,声音哽咽的道:“当初,小姐就是从这里落入水中。”
这句话,落入楚清耳里,让她不自觉的看向湖面,回想起当日她在冰冷的湖底醒来,那种窒息的感觉。
若不是,那日水千流刚好在此,若不是她机缘巧合的拉住他的手,恐怕不会游泳的她,早就没有浮出水面的可能。才刚刚重生,便要死去。
水千流……
这个名字,让楚清垂下了眸光。
“太过分了!怎会有如此低劣的男人!”听完了整个故事,酒酒也是同仇敌忾的道。
此刻,她才明白为何名柳一路上都表现出对这个文大人的反感,对主子决定赴约而不高兴。
“为了功名,居然未娶先休,忘恩负义。这样的人怎配为官?”酒酒一想起,在文青竹还未高中之时,家境潦倒,整个文家都靠着楚家的救济,而向楚清这样的美人,也一心一意的等着这个男人来娶她,不在乎他的家境,不在乎他是否能高中。最后却惨遭抛弃,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恨不得将身上的毒药都灌入那人口中,毒死算了。
“当初那人上京赶考的盘缠,还是老爷给的,小姐还将自己的一些细软偷偷给了他。”名柳抹了一把泪,吸着鼻子道。
“啊啊啊!太可恶了!我要杀了他!”酒酒双手叉着腰,气得七窍生烟。
这愤慨之言,让楚清回过神来轻笑:“杀人可是犯法的,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何况,对方可是朝廷命官。”
“小姐,你就如此忍让,放过那人么?”酒酒气急。
楚清勾唇冷笑:“我们也讲究欠债还钱,本利双收。”
酒酒和名柳眼睛一亮,同声道:“小姐想到如何治那恶人啦?”
这时,湖面雾中,有船身破水而来,那雕琢精致的画舫,由远至近,逐渐变得清晰。只是,在此刻灾民遍地的时候,作为奉旨赈灾的钦差,居然有闲心坐在这样的画舫上游湖,实在是有些不恰当。
楚清心中冷笑,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么?文青竹啊文青竹,不管你是文青竹还是邝田廷,你可都不要让我失望,要努力往上爬啊!否则,我如何带你去领略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呢?
画舫靠近,一身青色长衫,儒雅风流的文青竹手中摇着折扇,站在船头,遥望着岸边。
“先看看他想干什么,再说。”楚清回复酒酒和名柳的话。
两人眼中有些失望,看向文青竹的眼中都是冷冽而仇恨。
“若是不知这其中原委,单看这姓文的,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了。只可惜……”酒酒无声冷笑,眸中杀意连连。
“只可惜,畜生就是畜生,披着人皮,也改变不了畜生的本性。”名柳借口。
这话一出,倒是惹来楚清和酒酒的侧目相望,似乎不相信刚才这极为贴切的话,是出自这个小丫头之口。
名柳被两人的目光注视,怯怯的道:“小姐……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楚清愉悦的笑道:“不,你说得很贴切。”
之后,她又出声警告:“先把你们脸上的不忿收起来,要想成为最后的赢家,伪装自己的情绪可是第一步。”
“是,小姐。”
两个丫头相互对望一眼,垂下眼眸,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
这时,画舫已经停在湖心,一叶小舟落下,船夫撑船而来,靠在岸边。
楚清三人站上小舟,船夫返程,带着船上的人向画舫靠近。离得近了,楚清才发现这艘画舫的精致程度,比在远观时更甚。
船身到船舱都雕刻着连贯的画卷,上面涂以彩漆,栩栩如生,美轮美奂。船舱上挂着的帘布,也都是上等的丝绸所制,价值不菲。
这样一艘画舫,肯定不会是属于文青竹的。他远道而来,又是为了赈灾,不可能带着画舫而来,只能在安宁租借,但就是租借,这样的画舫恐怕也会花费不少。
“酒酒,你可知道大楚官员的俸禄?”楚清问向身边的酒酒。
明白楚清的意思,酒酒低声答道:“租借这样的画舫恐需他半年俸禄,但这人岳家实力雄厚,陪嫁定也丰厚。”
“嫁妆再丰厚,也是岳家的。他这样一个寒门女婿,恐怕还没有能力动用。”名柳也补充道。
这话,让楚清再次诧异,什么时候起名柳的洞察能力,有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不过,从两个丫鬟的口中,她也明白了,文青竹本身是负担不起这艘画舫昂贵的租借费用,出发他收受贿赂。
“小姐。”名柳凑近楚清身边,低声道:“这个死穷酸邀约你前来,居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肯定所图不小。你可要小心,可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
楚清看向她,仔细打量。似乎想要看清楚这身皮囊里,到底是不是名柳。后者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缩了缩脖子,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小姐,你看得奴婢害怕?”
楚清莞尔,意味深长的道:“名柳,我终究小瞧了你。”
名柳一惊,不知道自家主子此话何意,正欲询问,却见小舟靠到画舫边上,文青竹已经挂着笑颜走了过来,只好将疑惑咽下,心中忐忑的垂下眸光。
小姐说,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此刻她无法对这人和颜悦色,就只能不去看他了。
“阿离,我扶你。”文青竹见楚清前来赴约,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未必不能实现。
楚清抬眸看向他,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绅士,同样的体贴……可惜,那时的离歌已死,那时的楚清也已死。
避开伸来的手,楚清在酒酒的搀扶下,登上画舫。
空空如也的手,让文青竹脸上笑容一僵,有些尴尬的收回。许久,不曾有人如此无视过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再次浮现出深情款款的笑容,转身看向楚清。
“阿离,今日你能来,我实在是很高兴。”
楚清转身面对他,神情淡然:“文大人,阿离乃是我族中亲人所唤,还请文大人以楚氏称呼民女。”
不卑不亢的回答,让文青竹脸上的笑容一冷,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阿离……”他强迫这自己忍下心中的气,轻声唤道,希望能唤起楚清以前对他的旧情。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此楚清非彼楚清。
“文大人请自重。”楚清冷下声调。
见楚清固执起来,文青竹也不好强求,只得退让一步:“好好……楚姑娘。”
楚清心中冷笑,环顾四周,画舫之上,并未太多人,除了掌船的船夫之外,连个属下护卫都没有。
“不知道文大人今日约楚清到此,到底有何贵干?”
文青竹儒雅的一笑,指着画舫舱中早已备好的酒菜:“我们许久不见,坐下来详谈如何?”
楚清看向画舫之中,轻纱飘浮,酒菜飘香,转眸看向文青竹,见他儒雅的笑容不变,只是怎么看,她都觉得透露着一丝虚假。
楚清随着文青竹进入画舫之中,坐下之时,却笑道:“我与文大人之间似乎并无什么可谈的。”
名柳和酒酒对看一眼,一左一右的站在楚清身后。
文青竹吩咐船家开船,在这瑶池中来回的游荡。自己坐在楚清对面,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无奈的道:“楚姑娘,你可还在怨我?”
楚清轻笑:“怨?我不知道文大人这是何意。”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早已经对这张脸无爱无恨,有的只是这张脸欠下的债。
可惜,文青竹却不相信,只当她还在为当初那一封休书,而怨恨自己。于是,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进楚清面前的小碟中,轻言细语柔声的道:“来,我记得你最喜欢这桂花糕的味道。如今安宁城中商市未开,这是昨夜我差人连夜到别的城池买来的。”
小碟里金黄色的方块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却丝毫没有引起楚清的食欲。事实上,她并不是太喜欢甜食,即便是宇文桑送来的榴莲糕,也是因为她思念榴莲的缘故,才吃了一些。
“文大人可能不知,这些糕点,我如今已经食而无味。”楚清眸光移开,笑靥如花的道。
文青竹眼中闪过阴沉,露出僵硬的笑容:“没关系,楚姑娘如今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再去准备便是。”
名柳眼中浮现讥笑,酒酒也露出轻蔑的笑容。
只不过,此刻只注意楚清表情的文青竹,并未注意到她身后的两个丫鬟。
楚清嘴角微扬,看不出她此刻是欢喜还是生气,只是意味不明的道:“文大人果然好威风。”
文青竹眼中浮现一丝得意,根本没有察觉到楚清话中的讽刺之意,反而道:“呵呵,那里那里,只是区区小事罢了。”
楚清心中冷笑,不再答话。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似乎找不到什么话题。
文青竹偷瞄楚清,见她低眉垂眸,如雪的肌肤,晶莹剔透,眉如远山,如云如烟,唇红赛梅,娇艳欲滴,身若扶柳,聘婷妖娆,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柔荑。
“小姐喝茶。”酒酒适时的端起一杯茶,递给楚清。
楚清赞赏的一笑,接过茶杯,避开了文青竹伸过来的手。
“果然是好茶。”楚清轻抿了一口,好似没有看到文青竹的动作一般。
讪讪的收回手,文青竹狠狠的瞪了坏他好事的酒酒。重新挂上笑容,他道:“你在安宁为难之际的所作所为,刘贺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呈报给朝廷,为你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