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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选择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便想过了千万种的不可能。可那又能怎样?”夏雨苦笑两声,“至少我努力过,也尝试过。即便输了也此生无憾!”她望着他,提起赵老九的时候,眸光微亮,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生命里的烙印,早已此生不换,“他这辈子做不到的事,我替他做。”
语罢,她轻轻的一拳落在他的胸口,犹如昔年那般的情谊,“一转眼,你都要娶亲了,可惜虎子看不到。不然,咱们三个,又能大醉一场了。”
铁三角,到底还是缺了一块。
梁以儒点了点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是自找的。”便没了后话。
原来年纪渐长,历经人事,能说的话便会越来越少,终有一天也会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目送夏雨转身的背影,梁以儒眸色黯淡,面如死灰。
你幸福便好,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阿丽娘还晕厥在床榻上,辛复来得及时,救下了阿丽娘一命。只不过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又成了未知数。夏禾每日都守着床边,爹没了,娘总该守住才是。
夏雨进去的时候,夏禾趴在床沿睡着了。
阿妙娘说,“这小子打从夏缺德草草埋葬之后,便日夜守着阿丽。”她一声轻叹,“造孽,都是那夏缺德干的坏事,如今这好端端的人,都给折磨成这样。真是好人不长命,恶人作千年。”
“苦了哥。”夏雨低语。
“那日的茶水里,有东西。”阿妙娘眸色微冷,“辛复后来查过了,是夹竹桃。常人喝下去也会中毒,何况是你这样身怀有孕的人。一尸两命,花满楼训练出来的姑娘,呵——果然够毒辣。”语罢,阿妙娘冷冷的剜了夏雨一眼,“我说都是老娘教出来的,你怎么就没学会疏影那贱人的心眼和手段呢?气死我了!”
夏雨瞧了她一眼,“我要是如此这般与她一样,娘还肯真心待我吗?”
阿妙娘语塞,这倒也是!夏丫头就是因为没心眼,虽然无赖,虽然坑蒙拐骗,虽然不学好,可心地是好的。当初阿妙娘就像个,便是吃苦,将来自己百年,也能有个去处。
至少夏雨不会不养她。
“那你现在知道,为何我不看好她了?”阿妙娘轻叹着坐在栏杆处,“疏影这丫头,从小就心眼多,虽然对你也是极好的,但老娘见得人多了,这点伎俩还是看得透的。都是风尘之人,哪有半点心思。连说书的都说了,咱们待人就是婊子送客,虚情假意。哪有真心!还是阿丽教的好,让你不至于学得这般无情义。”
夏雨抿唇,“娘说过,你哪怕当个贼,也得有良心。偷,是迫不得已。但是你若害人,那就是万恶。”
“哪日让老娘出去,抓着疏影那小贱人,我非得扒她三层皮不可。”阿妙娘切齿,“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养条狗好歹还知道感恩,这贱人真是猪狗不如。”
“大娘那么激动做什么,这事我会处理。”夏雨垂眸。
阿妙娘挑眉看她,“你能保证不心慈手软?”
“她如今欠了我几条命,我还怎么心慈手软?”夏雨反问,眸色微冷,“如果这样对我,我还能心慈手软,那么死在她手里,只能算我活该。她都把主意打到我孩子身上了,我岂能容她。百花宫少主这身份地位,也不是白瞎的。大娘,你说是吧!”
阿妙娘干笑两声,“记得到时候,通知我给她上香。白烛三支香,我还是给得起的。”
“一定!”夏雨走进房间。
夏禾还睡着,夏雨微微推了他一把,“哥,你回房歇着吧,我来守着。”
“阿雨,你没事了?”夏禾一怔。
夏雨笑了笑,“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有事。倒是你,看你眼下的乌青,若是娘醒了怕也要心疼。你去歇一会,我来守着娘,跟娘说说话。”
夏禾一声叹,点头走出门去。
寂静的房间里,夏雨握住阿丽娘微凉的手,鼻子酸涩,“娘,我是阿雨,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带着你的外孙子,来看你了。这一趟,我去了宫里,见到了我的生身父母。你想知道结果吗?”
“我娘不认我,因为她是太后,更因为我是她最恨的男人的孩子。我跟她,断绝了母女关系。因为她不要我,所以从我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不过我不缺母爱,我有娘,有大娘,有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我有好多娘。”
“我认了我爹,他也可怜。当时我入京初见他,他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如今狼狈得像个乞丐,一头白发。他怕我不认他,因为他杀过我一次,也害死了虎子。所以他躲着我,想认又不敢认。”
“娘,你觉得我有没有做错?娘,你起来好不好?日子会越来越好,将来我还得伺候你终老。夏家只剩下哥这一个男丁了,哥没有爹了,可不能没有娘。”
夏雨将阿丽娘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唇角微扬,带着幸福的笑,“娘,你起来吧,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带你们都离开。离开这儿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什么国家大事,什么天下苍生,都与我们没关系。咱就是小老百姓,带不了那么大的帽子。以后,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咱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指尖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夏雨仲怔,可惜,阿丽娘还是没有醒。
不过没关系,她能等。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人生就还有希望。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不放弃希望,你都能感觉到幸福的滋味。
“娘,今晚书呆子成亲,我好高兴。如果你能醒来,我就更高兴了。”夏雨笑了笑,却发现有泪从母亲的眼角滑落,“娘,你别哭啊,咱们都还活着呢!”
她温柔的为母亲拭泪,“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夜里的时候,虽然满目大红喜字,可却是夏雨见过的最冷清的婚礼。
除了一对璧人,身着喜服,剩下的便是这些熟悉的面孔。
没有司礼,只有赵朔主婚,别无其他。
“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也不忌热不热闹了。”东方青坐在梳妆镜前,望着站在自己身后,面色微凉的捏着喜帕的夏雨,“你知道,爱一个人有时候这些名分地位便不再那么重要。”
夏雨点了头,“我知道,其实你可以缓一缓,书呆子既然答应要娶你,势必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而你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女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那我问你,如果摄政王府出了事,我这个摄政王义女,如何能嫁给当朝少傅?三公九卿,一品少傅,将来要娶的,也必定是名门望族之女,而绝不是我。”东方青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皓齿,美人如玉。轻抚自己脂粉轻施的容脸,唇角艰涩的挤出一个笑,“换做以前,我必定无所顾忌。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可如今我确实想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我不管怎么做,都走不进他的心。”
夏雨不语,缓步上前。
东方青苦笑,“这样也好。”
“吉时到了。”阿妙娘进门。
夏雨深吸一口气,将喜帕盖在了东方青的头上,搀着她往外走。
“江湖儿女,本就没什么忌讳。”夏雨搀着东方青,细语呢喃,“何必要想那么多呢?一辈子有多少个年头能等待?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吧!想太多,苦的是自己,何苦呢?”
东方青顿住脚步,低眉却只能看见夏雨的绣鞋,低低的笑了一声,“谢谢。”
赵朔端坐正堂,梁以儒面无表情。
一身喜服在身,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他不明白,东方青为何如此着急,更不明白为何她非得当着夏雨的面成亲。
是在告诉他,让他就此断了与夏雨的心思?
还是因为对他承诺的不信任,担心夜长梦多,所以做此决定?
辛复道了一声,“新娘来了。”
梁以儒的眉头骤然蹙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盈盈而至的东方青身上。
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情。
赵朔含笑望着东方青身边的夏雨,喜烛照耀下,他的小丫头也是满面红光。清秀的五官,微抿的薄唇,灵动的眸子,此刻正笑着回应他无时无刻的柔情。
梁以儒的视线在触及夏雨的笑容时,微微黯淡了少许。
“牵好。”夏雨将东方青的手交到梁以儒的掌心,“新人可以拜堂成亲了。”
没有司礼,只能辛复充当。
夏雨快速的退到赵朔的身后,与他对视一笑,而后将素白的手,极为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上。这般的默契,这般的温柔。
在夏雨的眼睛里,微微透着光,那是梁以儒,从未见过的。
夫妻对拜的时候,梁以儒有些犹豫,东方青已经躬身行了礼,他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神情黯然失色。
“夫妻对拜!”辛复又喊了一声。
梁以儒下意识的看了夏雨一眼,而后垂眸望着躬身行礼的东方青,重重的合上眼睛,复深吸一口气,才算躬下身子。
“礼成,送入洞房。”辛复笑着高喊。
没有鞭炮,没有礼乐,只有寥寥数人的祝福,东方青被送入了洞房,而梁以儒却留下来与大家欢庆共饮。夏雨有了身孕,赵朔绝对禁止她饮酒,所以她只有在旁观看的份。
而赵朔很少饮酒,干脆带着夏雨坐在了院子里,抱着她看星星。
一杯又一杯,推杯换盏间,梁以儒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年少气盛,彼时的两小无猜,如今却只剩下了各自天涯。
院子里的人,身影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