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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兰一愣。
“沈四娘一直到都是她自己,但过往也是过往,不可抹去,公孙将军若是心怀芥蒂,对他们彼此都不好,退婚还是早日提上议程的好。”沈昕娘缓缓说道。
公孙兰脸上一阵尴尬,“昕娘,这……”
“你不必觉得难过,不必抱歉,是我一开始没有考虑清楚而疏忽,叫旁人有空子可钻,”沈昕娘说,“但事已至此,还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公孙兰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同哥哥说的。”
说完这话以后,好长一阵子,两人都找不到话说,厅堂里安静至极,连丁点的声响都不曾有,越发叫气氛显得凝滞而尴尬。
公孙兰搓着手心,她本是来看望沈昕娘的,却不想一场探望竟要将哥哥的婚事都给探没了,她和昕娘和四娘的闺中情谊也探的如此尴尬。
“那……那我先回去了。”公孙兰僵硬的起身说道。
沈昕娘起身相送,微微颔首。
公孙兰口中微苦,来的时候她满心欢喜,心里头是甜甜的,总觉得,能将昕娘救回,哥哥多少也有些功劳在里头,不说是能还了昕娘给哥哥治病的恩情了,起码那种亏欠的感觉略少了些,可如今,反倒心头愈发觉得对不起人家来。
公孙兰不知道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府上的,回到府上,就四处寻找哥哥,最终在校场找到了哥哥,大冷的天,哥哥竟然只穿着一件单衣,且单衣后背尽湿透了,贴在他坚挺的脊梁上,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大冷的天,小心要着凉了!”公孙兰在校场边上大叫道。
公孙陵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理会,手中的长枪仍旧使得虎虎生风。
“哥哥,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公孙兰大喊道。
公孙陵仍旧将长枪舞得游龙一般,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公孙兰的声音。校场之上寒风阵阵,公孙陵和他手中长枪好似破开寒风的利箭一般。且看他神态,颇有些不顾一切的架势。
公孙兰在齐王府里,就已经忍着自己的情绪,回到自己家中又看到哥哥这般态度,自是忍无可忍,竟立时飞身上前,纤细敏捷的身影挡在哥哥的长枪前头。
公孙陵立时一惊,反手收枪,气息倒逆,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枪尾支在地上,才堪堪站稳,“你做什么?不要命了?”
“这么大冷的天,你发什么疯?你才是不要命了!”公孙兰立时吼了回去,气势比他更足,“我有话跟你说!你来!”
公孙陵不欲理会她,公孙兰走了两步见哥哥没有跟上来,停住脚步,忍不住气哼了一声,“你若是不想娶人家,又没人逼着你,你这幅受了气的样子给谁看?”
公孙陵闻言,忽而抬头,瞪眼看她,气咻咻道:“你说什么?”
“我从齐王府回来,见到了昕娘也见到了四娘子,你若想听,就跟我回屋里头说话,你若不想听,就当我没来找过你!”公孙兰说完,也不再看他反应,提步就走。
公孙陵这才将手中长枪往一旁一扔,飞身上前,接过随从递上的衣服,随意的搭在背上,追着公孙兰的脚步而去。
屋里子烧着地龙,十分的暖和,公孙陵索性又将外衣扔在一旁,皱着眉头紧盯着公孙兰,“你想说什么?”
公孙兰看他一眼,“我想说什么?哥哥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那****问我那奇奇怪怪的问题,后来就没有再深究么?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说出来让我知道知道?怎么说我和四娘子也是闺中密友一场,哥哥不说清楚,倒叫我日后都没脸见她了。”
公孙陵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哥哥的意思还不明显么?不就是嫌弃人家的过往么?我去问了,人也说了,是有过秦家那么一段儿破事儿,也并非故意瞒着你,不过是觉得不值一提,都过去了,你若介意,觉得给你这公孙将军脸上抹了黑,人家绝不纠缠,只等着你上门退亲!”公孙兰掐腰说道,口气神态完全看不出她是公孙家的人,到好似她和沈四娘才是亲姐妹一般。
公孙陵的眉头宛如打成了死结,皱的紧巴巴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显示了他隐忍的怒气,他并未开口。
“怎么婆婆妈妈的?你怎么想的,给个痛快话?”公孙兰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
公孙陵忽而转过视线,认真看着她,“这话,是沈四娘说的?”
公孙兰一愣,“嗯?”
“只等我上门退亲的话,是沈四娘说的?”公孙陵又问道。
公孙兰不由也皱起了眉头,“你不是介意她和秦家的过往么?”
“别扯秦家,我就问你,这话是不是她说的?”公孙陵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公孙兰被他吼得十分莫名,“怎么能不扯秦家,你不过去的坎儿不就是秦家么?人家已经承认了,是跟秦家有那么点儿过往,你还被孙家退过亲呢,人家不也没计较……”
公孙兰低着头,低声的嘀咕道。
公孙陵却是愤然的猛拍了一下面前案几。猛的一声响,将公孙兰吓得险些跳起来,她瞪眼看向哥哥,不明白他究竟是发什么邪火。
莫非是人家不纠缠,同意退婚,也让他觉得不爽?这未免也太难伺候了点吧?
“哥哥……”
“我知道了。”公孙陵不耐烦的应了一声,提着自己的外衣就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身上都汗湿了,冷风一吹,必然要受寒,你且换了衣服再说啊?”公孙兰追在他身后啰嗦道。
公孙陵却只是伸手微微一摆,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院门。
他提着一坛子酒,飞身上马,将身后跟着的随从都撵了回去,只身一人骑着马向府外狂奔而去。他御马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上,天冷,街上行人不多,挑担的贩夫走卒都裹紧了大衣,缩着脖子,连叫卖都懒得叫。
他好似随着马儿的脚步,漫无目的的走,可不知怎的,那马像是自己认识路一般,竟晃晃荡荡的走到了齐王府近处,待他反应过来之时,连忙拽着缰绳,让马调头。
他脑中冒出的是那日在府上,他没打招呼就闯进妹妹待客的小花厅,第一次见到沈四娘的情形。
不过匆匆一面,竟好似每一个细节都刻进了脑海深处,经久不忘。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垂眸自嘲般哼了一声。
她如今已经不再齐王府上了,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不知是那马能感知他的心情,还是他有意无意的提拉缰绳,让马走了他心中所想的路,马蹄踢踢踏踏的,竟朝着沈家的方向而去。
公孙陵坐在马背上,在沈家外头溜溜达达转了两圈,可沈家门口,除了几个家仆进出几次,再无人出来。
哪里会有那么巧?想遇上就能遇上她?
公孙陵忍不住嘲笑自己,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他,他不过随口问了问秦家的事,人家张口就让他退婚,还说了两次!他徒然在此不甘心什么?
“驾——”公孙陵猛抽了一下马背,马儿嘶叫一声,扬蹄狂奔。朝城南一路疾驰。
公孙陵猛拽缰绳,长叹一声,在一人身边骤然停下之时,将身边那人吓了一跳。
“嘿,公孙将军!可是把贫道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儿?”黄帅印笑嘻嘻的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孙陵。
公孙陵拉长着脸,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好酒,来尝尝?”
黄帅印上下打量他一眼,嘿嘿一乐,“专程到城南来请我喝酒?”
公孙陵哼了一声,“来不来?”
黄帅印点头,“有好酒,自然来!”
公孙陵不再废话,打马而去。
黄帅印在他身后,提气飞身追上,“你跑慢点儿,跑慢点儿!南市有个食肆,饭菜做得不错,南市上有行人,别将马骑得那么快……”
“啰嗦。”公孙陵咕哝了一句,但还是将马速减缓了下来。两人在南市寻了食肆坐下,下酒菜还没上,公孙陵便将酒坛子打开,给两人各倒了一碗酒。
浓浓的酒香和着甜腻腻的果香弥漫开来。两人原本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但这酒香四溢,食肆里的食客们便都寻香望了过来。
黄帅印接触到众人打探的视线,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低声道:“早知是这般好酒,该换个大气些的食肆,要个雅间的!”
公孙陵摇了摇头,端起面前酒碗,一口就灌了下去,“要什么雅间,喝酒,就要在人多的地方,洒脱,热闹!”
黄帅印皱眉看他,却见他立时又给自己倒上一碗,也不招呼黄帅印,自己仰面又将酒灌下去。
菜还没上,他已经一连灌了三碗酒了。周遭食客都是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看着两人,这般酒香四溢的美酒,应当小口小口的细品才不浪费吧?哪有他这般喝法的!啧啧叹息之声,四下窃窃响起。
在众人关注之中,黄帅印一脸的不自在,“将军,你有心事?”
“咱们私下里一起喝酒,我不是将军,你也不是黄道长,黄兄弟!来来,废话少说,你也尝尝这酒,原本我不舍得,这是我珍藏的最后一坛,喝了这一坛,便再也没有了!再也……没了!”公孙陵说完,脸上有些愣愣的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很快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又给黄帅印倒了一碗酒。
“究竟是怎么了?”下酒菜上了,黄帅印一面给夹着菜,一面小声问道。
公孙陵摇了摇头,“莫问,喝酒,什么都莫问!”
黄帅印不禁担忧的点了点头,仰面灌下一碗酒,酒香绵长,甘甜又微微带着些辛辣,在喉间回味无穷,这酒好似人生,叫人一时间,不由感慨良多,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待从酒香中回过神来,见公孙陵又在朝自己酒碗中添酒,抬手将酒坛子夺了过来。
“这酒,不是这么喝的!”黄帅印瞪眼说道,“这般好酒,如此牛饮,实在浪费,你若想要饮酒,我陪你就是!小二,打一壶酒!”
说完,他将那只剩下小半坛子的酒又给封了起来,摇头啧啧,感慨浪费。
公孙陵的目光落在那酒坛子上头,酒坛子上仿佛映出了他同那纤细娇柔的女子,一次次见面的情形,映出她那含羞带怯,又妩媚非凡的面孔。他晃了晃脑袋,酒坛子上只映出他颓唐微红的脸颊。
他长叹一声别过脸去,“是浪费,可留着又能怎样?”
黄帅印将酒坛子在自己身边放好,将小二打来的酒给公孙陵倒了一大碗,呵呵一笑,“公孙兄也会有烦心之事啊?不如说来我听听,我道行不到家,没有师父那般厉害,但替人解字算命还是有点本事的!”
公孙陵苦笑两声,端着酒碗,也不拘什么酒,仍旧是咕咕咚咚就下了肚,放下酒碗,他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味儿!解不解的,我自己能看不明白么?”
黄帅印皱着眉头,在想他究竟说的是酒,还是他的心事?
公孙陵也不理会他,更不管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般一碗接一碗的猛喝。
不多时的功夫,两人身边已经堆了不少的酒坛子了。
“公孙兄真是海量。”就连黄帅印脸上都是一片酡红,“你想把自己灌醉了好把什么事情抛在脑后?”
公孙陵摇着头,“若是能抛得开的,还叫烦恼么?”
黄帅印呵呵的笑,“庸人才自扰,像公孙兄这般人物,遇着解不开的问题之时,不是应当一往无前的寻找办法的么?怎么就在这里借酒浇愁起来?这是那无用庸人才会做的事儿呢!”
公孙陵连连摇头,“我就是无用庸人。”
黄帅印瞪了瞪眼,忽而哈哈大笑起来,“这话你敢让别人听见?明日圣上就撤了你的职!”
公孙陵打了个酒嗝,“那我真是一无是处了,原本就混在男人堆里,不明白这小女子的心思,如今连军营都混不下去,看来我只能喝酒了。”
他端着碗又要灌酒,黄帅印却忽而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怎么个意思?你这般灌酒,是因为一个小女子?”
公孙陵一把甩开他的手,“你一个修道之人,说了你也不懂,去去!”
“我怎么就不懂了?修道,乃是修天地万物自然之道,这男女之事难道超脱自然之外了么?你说来,我为你解解惑,或许就帮你了解了那小女子的心思呢?”黄帅印乐呵呵的问道。
公孙陵并不理会他,只兀自灌酒。
“别光顾着喝,你说说,说说?”黄帅印夺过他的酒碗。
公孙陵不由抬手按了按额角,“我心中有她,想要对她好,想要娶她,可因为一点旧事,我不过问问,只是想让这点过去莫要成了旁人中伤她的污点,我问问有错么?可她就一再的提及让我退婚,退婚!我并非看不开过去,并非揪着一点就是不能释怀,我从旁人口中听闻,虽然心中是有些不痛快,可并不是不肯听她的解释啊?一再提及退婚,她心中只怕是没有我!一点分量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