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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王骤然吸了凉气,带着几分不信睇了她一会儿,声音略存了哑意:“你怎么会……”
“殿下觉得很惊讶?”阿追复一声笑,肩头一挣他便松了手。她回过身来,微微抬起眼帘直视着他,“你是惊讶我知道了,还是惊讶我知道后便这样翻脸不认人?”
她的目光清清冽冽地投在他面上,看得他如鲠在喉。
她总是懒于认真梳妆,但这薄施粉黛或者不施粉黛的样子,他看久了,便也觉得清清素素的赏心悦目。
眼下,她就这样近在咫尺地微抬着面庞,似在欣赏他的模样、又似在让他好好把她看个清楚,他却心中溃退成一盘散沙,呼吸不稳地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殿下。”阿追仍笑意殷殷的,目光转而落在地上的那柄剑上,“我知殿下给我下这药是想将我留为己用,我也不妨告诉你,打从离开朝麓开始,我便是存着宁死也不再为殿下所用的心——殿下这就提剑杀了我吧,若不然随我在半个月后疼死也没什么。只是,别再妄想还能逼我做什么了。”
嬴焕凝视着她。四目相对,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恨意与失望掺杂在一起,好似汇成了一柄锋刃,和方才的那柄剑一样直直地向他刺来。但方才的剑他尚能避过,这一柄却是避无可避。
嬴焕闷得喘不上气,缄默了好一阵,他偏头避开她锋利的目光,“我……对不住。我当时……”他气虚地缓了两口,迫着自己重新迎上她的双眸,竭力地诚恳道,“我当时确只是想……将你留为己用。我也很后悔,我问过神医能不能将这毒全解了,但是……”
“殿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很可笑吗!”阿追怒然切齿,“殿下莫不是还想让我道一声谢,感谢殿下肯为此后悔、或者感谢殿下当初是想将我留为己用而非杀了我以绝后患?!”
她毫不留情地将他本就无力的辨别噎住,睃着他蔑然而笑,便背过身去。素白的中裙裙角在她转身间打了个旋,像是在配合她嘲弄的口气:“殿下要真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就送我回弦国去。死在您戚国,我嫌脏!”
言罢时她已踱回榻边,转回身来笑瞧着他,不声不响地等着他的回答。
嬴焕强沉下一口气,压制住心底弥漫的愧疚,淡声道:“你想死在弦国可以。回去之前,还需帮我一阵子。”
“你做梦!”阿追一语断喝,他不再说话,只侧首看向殿门口。
阿追不自觉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一定,神色立变!
“你无耻……”她阵脚微乱,嬴焕仍平淡地睇着她:“你可以选择自己死在弦国、她回弦国去几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或者你自己死在弦国,我让她死在戚国。”
他眼眸微垂并不看苏鸾,只一笑:“苏女郎,对不住了。本王必定让弦公好好给你收尸。”
“你……”阿追顷刻间怒火中烧,狠瞪他须臾,又禁不住反沁出笑。
果真是她识人不清,朝中民间一味地传戚王阴毒,是她偏不肯信,还在心里为他抱不平!
阿追牙关紧咬,心底最后一点残留的美好想象在他的平静注视下一分一毫地被摧毁殆尽。她深吸了口气,如同在捡拾摔碎的贝壳一样将心绪重新理好,便又重新有了笑意:“那我若答应帮你,阿鸾就必须跟我在一起,你不能把他当质子押着。”
“自然,我不会亏待你们两个。”他不咸不淡地说着,全然不担心没有质子就拿不住她的轻松口吻。
阿追愈来愈暗的心绪也反倒冷静下来,凝视着他这张俊朗如旧的面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出来:“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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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的半个时辰里,阿追切身体会了一番什么叫“行尸走肉”。他叫宫女来给她更衣,她便更衣,叫她梳妆她便梳妆。整个的过程里,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心里倦怠得什么都懒得去想,连这样大费周章地梳妆打扮是要做什么,她都懒得问上一句。
他把苏鸾的命搁在她面前,不管是什么事,她都得照做,非得提前问上两句也无甚意义。
半个时辰后收拾妥当,身后的宫女为她匝好发带的最后一圈后,恭敬地躬身退到侧旁。阿追这才抬眼看了眼镜子里,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颓色尽扫的自己,稍有那么一瞬的错愕,继而便听到身后的冷言冷语:“随我来。”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跟出去,经过苏鸾时一拽她,示意她一道。二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苏鸾甚至被她拉着走了好几步,才终于从惊惧中回过神来:“阿追,你别……”
“什么都不必说。”阿追口吻生硬,寒凉的目光定在嬴焕背后,“我已经这样了,没有那药横竖也活不了,能让你活着出去,自然不能拒绝。我只恨自己不会半点邪术,若不然定让他生不如死!”
她声音虽是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不知怎的,她隐有些期待于他的反应,等了一等,他却始终没有反应。
他只脚步稳健地一直走在前面,并不快,却也并无分毫的犹豫。这让她莫名地想起他喂她服下那药时的样子,从头至尾,没有分毫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