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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拿银刀拆了信,信纸平铺开来,叶文心两只手捧了杯子吃茶,眼睛却盯着那张纸看个不住,吃不准叶氏看不看得出破绽来。
那纸上的折痕自然是藏不住的,叶氏却不以为怪,反被这信里的字字句句冲得眼眶发酸,手都抖了起来。嫂嫂写出这样的信来,是辗转反侧多久才能下笔,字字淋漓,全不是记忆里那平和温驯的人能写出来的,一刹时仿佛又看见她昔日模样。
沈氏进门的时候,叶氏才刚十二岁,两个年纪差不了几岁,一样精通诗文,家中又无姊妹,结伴
一道好似一双姐妹花。
叶老太太原就不是刻薄婆婆,何况女儿同这个儿媳妇交好,叶氏一心诗词,叶老太太凡要说些学管家的事,她便扭了身儿不乐意,还是沈氏来了,叶老太太让儿媳妇带着女儿学管家。
那会儿叶氏心里已经有了宋思远,沈氏对她说许多新妇该学的要学的,两家既有意订亲了,沈氏便捏了她的鼻子:“你在家里是个娇客,往后嫁了人,难道双手一摊,叫男人算帐管那些个零碎事不成?”
那自然是不成的,叶氏这才学起来,看帐簿管下人,庄上一年多少收成,四季衣裳三餐饭食一年开销又是多少,请客送礼红白喜事样样都要抓在手里,还有亲戚间的节礼回礼,她这会儿才学已是晚了。
姑嫂两个再一道,沈氏但凡有些不明白的,便央了小姑子去问叶老太太,渐渐把家事接过手来,两个自来不曾红过脸,亲密的好似一母同胞的姐妹,反把亲哥哥比了下去。
何况后来又有那样的事,叶氏心尖一颤,那种绝望是她经过的,这一回轮到了嫂嫂,隔了十七年,她们两个又好似回到原来。
沈氏是经过那件事,所以才知道再求丈夫是没用了,所以才来求她,避开人由着女儿把信交过来,既然如此,那公爹那儿定也接着哥哥的信了。
叶氏面上微微发白,叶文心凝视屏息,手指捏着茶盏微微发颤,她知道受了骗,来的路上冯妈妈漏出话来,她这才把家里那些古怪事联在一道,瑞叶好端端的摔下石阶来,临行之前父亲少有的和颜悦色。
叶氏看着叶文心,想到沈氏,心里叹息,手放到袖笼上:“我会去信给你母亲的,你也写上一封,报个平安,她既托了我照管你,我自然会照顾好你。”
一面说一面冲她缓缓点头,叶文心心里突突直跳,猜测着叶氏知道她拆开过信了,垂了脸,捧着杯子,里头的茶水一口未饮,手抖得厉害,氤在了衣袖上。
姑侄两个在里头呆了许久,石桂等在外头,打定主意这事瞒下不提,若是春燕来寻她,便把叶文心发脾气的事儿告诉春燕,也不算没事回报上去。
春燕从秋说到冬,跟着又从冬说到了春,恨不得事事问个仔细,琼瑛知道这是姑太太看重姑娘,把自个儿知道的全说了,春燕笑得一声:“等明儿就叫外头花圃送两盆玉台金盏来。”
等里头叫人进去,琼瑛赶紧往里,春燕却使了个眼色给石桂,只说有两个花样子要给她,是叶氏看着好的,要她看看能不能做双袜子出来。
石桂自进了正际,锦荔便坐在廊下翻眼儿,她吃了春燕的训斥,原来当石桂是个外头来的无根无基,没成想倒会讨好上房两个大丫头,繁杏便罢了,一样是没根的草,春燕也待她好,倒会钻营。
吃了那么几句训,她觑了空儿就去寻了姑母,一通哭诉,反叫姑母又说了两句:“还没升等呢,人都进去了,还不赶紧宽厚些,这个作派你不是个恶人也是恶人了,上房当差的哪一个不是人尖子。”
“你下回再见她,当着春燕的面服个软。”高升家的心里连连叹息,丈夫只有这么一个小妹子,这个妹妹又只得锦荔一个女儿,若不然哪里会替给她用这许多功夫。
高升家的也是碍不过情面才开了这个口,为了送这个侄女儿进院子,破费多少银子去,上上下下逐一打点,机灵些也还罢了,倒生了一付小姐脾气,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往后可不得闯祸。
锦荔看着姑母都不给她出头了,鼻子一皱又要哭:“她是哪个牌位上头的,反倒我要给她赔不是,她竟也配!”
高升家的不耐烦起来,点了她的额头:“让你做给春燕看,太太最不喜欢这些拌嘴挑事的人,你已经占了好处,嘴上软一软还能掉你一块肉?”
锦荔这才偃旗息鼓,春燕叫住了石桂,她立时就捏了个小瓷盒儿过来,笑盈盈叫一声石桂:“我记性不好,上回竟认不出你来,给你赔个不是,你可别往心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