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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吧,王爷人在那里被人搀扶着下车,眼睛却一直像老鹰一样冷冰冰的盯着他们俩,不,确切的说是他们俩的手,就算他们很想去搀住这位柳条公子的腰,那也是万万不敢啊……
“快点。”燕楚略显着急的催促又过来的两个搀扶自己的亲卫兵。
两个人似乎被吓到了,差点吓得手上一抖,默契的直接就把王爷给这么脱手扔地上了。
可是没办法,旁边却是有个虎视眈眈的秦管家盯着,对于骨子里天生将领服从的小兵性子,他们这会子就是把自己跟命一样同等的兵器给扔了,也绝对不敢在秦管家这个总兵的眼皮子底下,去把王爷给扔了……
于是乎,燕楚只是过程有惊无险,最后还是万无一失的回到了他那快坐了将近四年的轮椅上。
一坐到轮椅上,燕楚就没把两个亲卫当一回事了,连忙自己动手推动轮椅,甩掉了两人,忙到了被另两个亲卫搀扶着的水玉跟前去。
到了三步之遥的距离时,他就已经不耐烦的朝水玉那厢伸出了双臂。
也不知道是怎的,一直无力的连眼皮子都不能动一下的水玉,这会子居然有力气动了一下眼皮,长睫微颤的微微张了一小下,就像垂死的黑蝴蝶轻轻颤抖了一下翅膀。
也就是这样稍稍睁眼的瞬息,恰好就把燕楚朝自己伸出双臂的一幕看进了眼中。
瞳孔一紧,心脏一揪,呼吸一窒——不知为何,这将近四年的酸楚,竟没来由的,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
因为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酸痛,眼泪……便淌了下来。
现在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那样的无力虚软,偏偏,这泪水却来的如此的猛烈和汹涌,一发不可收拾,令她自己都招架不住,难以收场。
她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半点的牵扯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才刚一回来,就冤家路窄的碰到了他,为什么她只是参加一场婚宴,却还是会碰到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他却还要像个梦魇一样纠缠上她?
这场她早就想苏醒的噩梦,究竟她什么时候才能苏醒,什么时候?!
燕楚是个眼尖的,一下子就看到了水玉脸上淌下的两行清泪,也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的一颗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一样,痛的他呼吸不能。
“混账,你们在干什么!”冲两个亲卫咆哮一声,他将轮椅狠狠向前一推,遂伸出一双长臂,将水玉近乎是抢夺一般的抢到了自己的怀里。
待将水玉夺到怀中时,他继续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上,右手一边护犊子似地紧紧圈着水玉的腰身,左手则一边拍起了水玉的背,就像哄孩子似地,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低喃,“没事了,乖,不哭。”
明明这个人是个魔鬼,明明他是自己避之不及的灾难,可他的话,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是有魔力一样,神奇般的令水玉的泪腺,停止了泪水的涌动。
这让水玉感觉到很不可思议,而惊奇的过后,便是更上一层楼的怨怼。
怨他,但更恨自己的无能。
自己不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阿猫阿狗,自己怎么能够还这样奴.性的听他的差遣,怎么骨头里就这么自甘下.贱?
这样的痛恨自己,痛恨的想放声大哭,然,这会子她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眼见水玉果真停止了眼泪,燕楚莫名的笑了,心情说不出的好。
“下去自领二十杖。”含笑撂下这话,抬手揩掉水玉脸上残留的泪痕,他便抱着水玉,推着轮椅,径直往府内而去。
被这突如其来一波三折的转变,而惊得彻底傻在当场的两个亲卫兵都蒙了。
直到揉着抽痛的额头的秦管家到了他们身边,一脚一个,踹在了两人的屁股上,险些被踹的栽倒到地的两个人,这才堪堪清醒过来。
但是两个还是很懵,完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这么遭来了这样的飞来横祸了?更令两人无法解释的是,明明两人现在明明被罚了,怎么在看到王爷久违的笑容之后,就特娘的一点也不想喊冤了呢?
看到两人还在愣头愣脑的对着燕王离去的背影发呆,秦管家恨铁不成钢的怒吼一声,“还不快去领罚!”
小兵就是小兵,最怕的就是训练教官的总兵大人,就是这样的一吼,两人二话不说,脚底抹油逃命般的直冲王府里边儿的刑司房跑去。
其它幸灾乐祸的小兵,都忍不住把嘲笑憋得噗噗作响。
听到声儿的秦管家满脸铁青的横了剩下的那波亲卫兵一眼,“都滚,现在,立刻,都给老子滚!”
一众亲卫兵不敢迟疑,瞬间听话的一哄而散。
门前无人了,可秦管家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美丽起来,瞧着已经进了府院,几乎都要看不见了背影的自家王爷,长长的一口浊气,缓缓吁了出来。
回到府里边儿,燕楚几乎是没有过多思索的,就带着水玉,往南苑的那幢空置了许久的主屋而去。
燕楚这会子的心情是莫名的复杂,但愉悦和飞扬居多,这样的乐不思蜀,令他的敏锐程度,似乎大打折扣了不少。
不然也不会没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条尾巴,已经跟了他一路。
这条尾巴似乎偷偷摸摸的,很小心的一直保持在二十步开外的恰好距离,一路的尾随其后。
“蜀黍……为行么不能堂堂正正的去闹新娘子嘞?”被花想容用外套完全裹住了的小桑榆,只露出了一双乌秋秋黑亮亮的大眼睛在外面,随着很低的说话声,灵动的眨巴着。
一手抱住怀里的小家伙,防止小家伙掉下来的花想容,此刻另一手上折了一枝很大的芭蕉叶,自以为很完美的把自己这个人完全的隐藏在了芭蕉叶后,两眼一直紧盯着前面二十步开外的燕王,时不时的在芭蕉叶后探头探脑,“嘘~憋说话,这是叔叔的策略,你个小孩子家家的不懂~”
作为孩子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帅叔叔形象,他花想容当然不会傻到很怂的去告诉这女娃儿,叔叔其实是怕自家的王爷大人……
真要是这么认了,以后在孩子心中的高大形象,可不得彻底崩塌了哇?
小桑榆趁着夜色,在花想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小嘴,大有不屑的意味,不过倒是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了,露在花想容领口处的两只乌秋秋的大眼睛,此刻也开始全神贯注的望向了燕王远去的身影,目光时不时的,想往燕王怀中的那个所谓被抢来的初恋新娘身上看。
哼哼,她倒系要好生滴瞧瞧,到底系哪锅不要脸滴狐狸精,敢勾.引她的负心爹,害的负心爹把她滴好娘亲都给忘到屁股后头了!
可素,这笨蛋花蜀黍手里的芭蕉叶老是挡住太重要的部位,让她根本就瞅不见呀!!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正在为呆会儿犯愁的水玉,突然心里就莫名打了个凸,她敏锐的神经,分明就觉出了有人似乎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危险信号——
但是她很清楚,觉出的这个危险信号,绝对不是从燕楚身上散发出的,毕竟两个人现在如今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他要是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举动,她早就已经感知到了,且那危险信号非常的强烈,却又时隐时现,非常地奇怪!
尤其,这危险信号是自打她进了燕王府以后就有的,然,现在身为水玉的他,就再也没有和燕王府上的任何人有过任何的往来,她根本没有可能会得罪燕王府里的人——
那么,这就更奇怪了!
没等水玉把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感知给分析明白了,燕楚已经带着她到了主屋前,略一迟疑下,推门而入。
也不知道是这间屋子还常年有人居住的关系,还是因为门轴经常上油的关系,被推开的门,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细微的摩擦声。
原来这府里的屋子都是有门槛的,可是自三年前,燕楚没能再站起来以后,几乎是所有屋子的门槛,全都被拔掉了,故而,现在推着轮椅进去的燕楚,没有半分的阻力。
很快到得屋子里,但见屋子里的陈设还如当年一样别无二致,就连屋子里的气息,都是一模一样的。
即便现在的水玉无法睁眼看见眼前的一切,但是她却能清楚的闻到,那熟悉的味道里,是她经常烹煮的雾顶岚山的幽淡茶香,还有,她令花房经常送过来的新鲜的山茶花香气。
鼻子,是人类记忆最持久,也是最敏.感的感官。
几乎在嗅到这屋子里熟悉的气息的那一瞬间,水玉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坠入到了记忆的红河里,一下子,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候……
虽然那时身负深仇,但在这个屋子里,她似乎总能忘记太多的烦恼和忧伤,总能在这里的每一天里,找到一丝别样的快乐……然而她知道,这些愉悦并非是这间没有生命的屋子给的,而是,这个屋子的主人,燕楚。
她的小傻子……
彼时,她的小傻子赋予了这间屋子无上的生命力,她的小傻子赐予了毫无防备的她,无上的快乐,无上的幸运,和无上的幸福。
所以,当时被遗世孤立千穿百孔的她,才会那样的沉溺其中,而无法自拔。
甚至于,还总是自欺欺人,竟然真的会把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神将,当成了一个容易被人暗害的弱者,一个轻易变成了傻子的笨蛋。
当初,如果她只要再往下深想一点儿,一切的迷雾和虚幻,都能被拨开。
可她,却没有选择这样做,没有选择,踏出这一步,宁可深陷其中,也不想抽身。
呵,以至于,当真相和现实,被那样无情的披露在她的面前时,她会那样的惊慌失措,她会那样的忐忑不安,会在那个雨夜,亲耳听到他与胭脂雨在这缠.绵悱恻时,会那样的痛心疾首……就像个她曾经最看不起的懦夫一样,狼狈的逃走了。
其实现在想来,当时比起怨怼燕楚的欺骗和背叛,她更怨怼的,始终是自己。
因为那样被揭露的事实摆在眼前,就像明晃晃的嘲笑,在毫不犹豫的讽刺着她的愚蠢和可悲,像条可怜虫一样,需要在燕楚所给予的骗局里,才能呼吸存活。
她无法面对自己又在一个男人的手里转动的事实,所以她宁可满身伤痕的逃走,也不愿意在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她需要安静的找个地方舔舐自己的伤口,整理好这纷乱的情感,甚至,冒着大仇将报的关键时刻,任性的做了这样愚蠢的决定。
后来为燕楚寻找那些药材的时候,她忽然渐渐的想明白了,原来她是在为爱妥协,原来她是在想用这样的方式,重新用新的姿态,回到他的身边。
是的,不再是单纯的为他解毒而找寻这些药材,而是,为了取缔胭脂雨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而挺着大肚子,冒着极高的生命危险,而亲自专程为他寻药。
因为她要让他燕楚牢记,是她胭脂雪赐给了他第二次的生命,不是她胭脂雨!
所以往后他的命都是她胭脂雪的,与胭脂雨再无瓜葛,他燕楚以后的生命里,只能有她胭脂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