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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咳嗽了声,斟酌着言语,略把那配婚的话说了一番。
吉祥红了脸,半晌不言语。
怀真见她也害了羞,少不得又温声软语地说道:“唐府的人是能干的,也不会挑坏的辱没了姐姐……然而你若是不喜欢,就再找别的也使得。”
吉祥垂头半天,怀真见她总不言语,担心她不喜欢,就问道:“怎么了?如何总是不说话?”
吉祥才抬起头来,看着怀真问道:“可是因为我前日多嘴的原因,才要打发了我么?”
怀真道:“说哪里话?”
吉祥望着怀真的双眸,有些委屈,蹙着眉道:“如何从来都没想过这心思,忽然就提起来,必然是三爷的主意,要把我从姑娘身边儿调开呢?”
怀真闻言,忍了笑道:“什么话,我岂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的?这件事我也谁都不曾说过,三爷如何知道?他只是心细,觉着不该耽误了你,你也知道他的为人,跟着他的人,绝对差不了哪里去,你若嫁了,就是这家里的管家娘子,仍是长长久久地跟在我身边儿的,何曾要调开呢?”
吉祥听了这话,才隐隐地松了口气,却又默默地说道:“我并不是要故意多嘴,只是先前陪嫁过来的时候,二奶奶跟二爷百般叮嘱我,让我好生看顾着姑娘,虽然我也知道三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然而毕竟姑娘才是我从小儿看到大的主子,不管三爷如何的好……我也是站在姑娘这边儿的,姑娘万别以为我是多事坏心才好。”
怀真动容,便拉住吉祥的手,道:“姐姐从我小看到大,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道?三爷虽然有时候急了些……可毕竟是对我好的,你自然也知道,如今我好歹有了这个归宿,也不能再耽搁了你,你若是喜欢,咱们就把这件事定了,可好呢?”
吉祥眼圈微微地红着,道:“横竖以后我还是伺候姑娘的就成。其他的,任凭姑娘跟三爷给我做主就是了,我哪里敢有二话。”
怀真亦略觉伤感,却又一笑,道:“说的好像要卖了你似的……”吉祥听了,也便噗嗤笑了。
此后小唐回来,怀真就跟他说了吉祥答应之事,又叮嘱小唐道:“唐叔叔说的那个人,可务必是个好的呢,若是不妥当,误了吉祥,我只怪你。”
小唐笑道:“我调/教出来的,绝不至于辱没了你的人,以后还有的她造化呢。”
怀真不是很懂这话,但见小唐说的这样,就也暂且放了心。
改日,小唐把此事告知了唐夫人,就叫府内的一个老嬷嬷领着吉祥,偷偷地去瞅了那小厮一眼……
怀真不知如何,但见吉祥回来后,脸上只是红红的,问她,她也含羞不语,隐隐地眸中带着喜悦之色,怀真便知道吉祥必然是中意的,因此越发放下心头大石。
又过数日,府内就简简单单地操办了场,把吉祥许配给那叫唐升的小厮,后来怀真在门上见过一次那人,十分的体面干练,倘若换一身衣裳,只怕会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公子,难怪吉祥一眼便相中了。
小唐又怕怀真身边缺了顶用的人手,未免不便,因亲去了一趟平靖夫人府上,大概是把要丫鬟的事儿说了。
如此,吉祥出嫁后两日,平靖夫人就送了两个侍女过来,放在怀真身边使唤,一个唤作笑荷,一个唤作夜雪,都也是怀真认得的,最伶俐能干的丫鬟,怀真自也喜欢。
而自打怀真嫁来之后,唐府之中的一应事务,不免逐渐地便落在她身上,起初因唐夫人知道她才过来,不肯劳累着她,后来过了年,怀真的身子又养好了些,于是便放手把家里的诸事都给了她。
虽然有吉祥冰菊等帮着,却也不由地有些左支右绌的,何况唐府是大户人家,年下的迎来送往又多,亏得仗着她先前跟唐府来往还算密切,府内的那些丫头婆子们也都认得……众人都知道怀真的为人,因此都不敢为难,诸事都帮着她,才支撑下来。
可不管如何,到底是费神的,怀真只能打起精神来,一点一点料理罢了,她心性虽聪明,可毕竟身子弱,到底吃力……如今好歹又多了笑荷跟夜雪两个,都是干练精明的,虽然先前不在这府里,但隐隐约约,也是知道府内不少事儿的,接手起来自然也容易,对怀真而言,顿时如左臂右膀似的,让她肩头顿时轻快了不少。
眼见便到了正月十三这日,是良妃应含烟省亲之日,怀真因是嫁了,故而不必特意回去,虽然她心里惦记着含烟,想要见她一面儿,然而又想到应公府内人多口杂,何况贵妃省亲何等大事,含烟要应酬那些内眷们只怕也都要劳累好一阵子呢,她又何必赶在这个当口上去刺别人的眼?因此怀真竟不曾回府。
应含烟省亲之后,很快便是元宵佳节,唐府内更是张灯结彩,自有一番热闹气象。
十五正日,众人却都在唐家大宅,也就是小唐的大哥、唐家现任袭爵的镇海侯唐坚那房中团聚。
唐威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家中妻妾成群,子嗣自然也是极多,唐勇的府中人口也是不少,相比较而言,小唐这一支却是人丁稀疏的很,众族人济济一堂,更是煊赫非凡。
怀真是新妇,虽然未嫁之前也曾常来唐府,但那时候认得的唐家之人,还不到三分之一,幸而她心思灵透,几回下来,就把各色的亲戚妯娌、后生晚辈们认了个大概。
只是唐威的大夫人,也就是怀真的大嫂,这会子也是近五十岁的年纪,向来高贵端庄,连唐勇的夫人,也是三十开外,亦是出身大族,性情雅淡,三人陪伴着唐府的老太太跟平靖夫人,唐夫人等长辈们坐在一块儿。
众人都是一色的庄重,虽彼此含笑,却一举一动,俱是雍容合度,都在规矩之内,自不似那些小辈们般爱说爱笑,而这种人之中,独怀真青嫩的如一朵出水菡萏似的,倒像是受宠的小孙女儿守在长辈跟前,看着倒是有趣。
然而对怀真而言,这般反倒是自在……因跟众夫人坐着,众人都自恃身份,极少大言大语地说笑,偶尔不过低声几句,闲话家常,倒是省了很多口舌。
故而怀真大半时间只也是淡淡然地陪坐着而已,眼睛看着底下众小辈们嬉笑玩乐,心里反而宁静安详。
平靖夫人知道她的性子跟别的女孩儿不同,因此也不说话,本想要唤她到跟前儿亲热,又因是家宴,众人都按序而坐,平靖夫人便不好格外地叫她过来,免得惹得众人非议,因此反倒比昔日相处的情形淡了几分。
至晚间,便有一班小戏上来演习玩耍,惹得众太太夫人们喜欢起来,好歹热闹笑了一回,又赏了钱。
如此眼见晚了,外头有鞭炮声响,底下仆妇丫鬟们便鱼贯而入,送了汤圆上来吃。
怀真不惯吃甜,又加上不饿,便只吃了两个就罢了。忽然听到外头炮仗声响越发密起,原来是开始放起烟花来,此刻,府内那些年轻些的姑娘们都纷纷地跑出去看,怀真也歪头往外看,只依稀看到烟花的影子,因为身边儿的众夫人都没挪席,怀真就也未动。
如此又坐了会儿,眼见时候不早了,平靖夫人就先回府,接着众人才都散了。
唐夫人也携着怀真的手,自出门乘车回府,正小唐也出了门来,便骑马陪着回家。
唐夫人陪着众人应酬许久,自是累了,回府之后,稍事歇息,就回房自睡去。
小唐便陪着怀真也回房去,路上便问道:“今儿我见你总是跟姑奶奶他们坐着,连放烟火也不曾出来看,可闷么?”
怀真道:“不觉着闷,……你又如何知道我没出去看?”
小唐道:“我特意去瞧了一眼……并没见着,只看到你在里屋坐着呢,明明是想看的,如何也不出来?”
怀真见他果然看的明白,便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她们都没动,我做什么要先跑出去,岂不是显得我没规矩了?”
小唐握着她的手,一笑不言,两个人回到院中,小唐不忙进屋,只道:“且等一会儿。”
怀真不明白,却见院中前方,有几个人站着,不知在摆放什么东西,怀真奇道:“这是做什么?”
小唐说道:“先前我见哥哥那里所放的,有两个极好的烟花,你没见过,岂不是可惜了?所以我特意要了两个回来,单给你看。”
怀真又惊又喜,笑道:“竟这么有心呢?”
小唐垂头,在她额前轻轻亲了一下,道:“你如今才知道我是有心的?”
这会子,小厮们都摆放好了,小唐便一挥袖子,众人纷纷地点起烟花来,刹那间,只见满院子火树银花,直冲天际,照的整个院落恍若白昼,千万点烟火冲上夜空,砰然绽放,又似繁星纷纷降落……
怀真仰头看着,又喜又叹,小唐怕夜风冷清,便展开大氅,把她裹入怀中。
怀真任由他环抱着自己,只仍痴痴地看天上花火,而小唐所见,是她明澈的双眸中,更有无数点的烟花星火似的,璀璨闪烁,明明灭灭,更是美不可言。
两个人正看着烟花此起彼伏地冲天而起,忽地怀真脸上一凉,长睫轻轻一眨,却见眼前,那繁盛绚烂的烟火之中,飘落点点洁白,怀真不由惊呼道:“是下雪了!”
小唐也正觉得迎面微凉,抬眸一看,果然是落了雪,因笑道:“好雪,莫非是知人意不成?”
昔日小唐从沙罗国回来,应公府内,是在雪中见着怀真,两个人雪中而行,且走且笑,那场景令他久久难忘。
第二次,却是九死一生地返回,也是在雪中,他藏在青松之后,见她茕茕一人,踏雪走到他的跟前儿,就如命中注定一般。
令他记忆深刻的这两次重逢,竟都跟雪有关。
如今,又是一年新雪飘零,而他,终于玉人在怀,如愿以偿……
此刻,那烟花拼力嗤嗤而响,火树银花,越喷越高,仿佛要把所有的绚烂绝美都呈于世人眼前,那燃烧殆尽的花火,便伴随着雪花飘摇而落。
怀真靠在小唐胸前,喜欢地笑道:“今儿这一场烟花,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小唐把她裹得密不透风,此刻,就仿佛真真儿地把她放在心尖上一般了,因笑问道:“是么?”淡淡扫一眼那烟火,目光却重落回她面上,小唐便说:“怀真……却从来都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怀真怔了怔,便也移开目光,看向小唐面上……此刻,那灿烈招摇的烟花在侧,依旧拼命怒放,却竟无法再让她的目光从小唐脸上移开分毫。
耳畔是那舞雪夜风之声,伴随着烟花火肆意的嗤嗤燃烧声响,却偏显得这样宁静,一瞬间,同他相识以来的种种似浮云一般,从眼前飞速掠过,最终又繁华消退,只是他坚定执着地站在跟前儿,如此鲜明清晰。
怀真便道:“唐叔叔……也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也是我心里……最喜欢的。”
小唐微微一颤,复对视顷刻,便将怀真打横抱起,转身疾步回房去了。
元宵过后,才进三月,肃王府便有消息传出来了。不知是何消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