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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撞破奸情被灭口的桥段不只出现在话本里,现实中也屡见不鲜。
所以,汶锦很害怕,那女的可是有丈夫、有儿女的人呀!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不知会引发多少是非,而她做为目击者,不,偷窥者肯定会惹下麻烦。
悄悄到她背后拍她的人不是荷风,也不是唐融,是谁这么缺德?
汶锦赶紧回头,看清拍她肩膀的人居然是范成白范大奸贼,她又口不由心叫出了一声。见范成白笑容狡黠且略带嘲弄,她马上想到他刚刚被人骂,要迁怒于她、拉她垫背了。要让私会的男女看到他们,倒霉的肯定是她,而不是范大人。
她刚才恨得直咬牙,此时却变得无奈,连恨都绵软无力了。
“是谁?出来。”女子冷冽的声音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朝长廊而来。
触到范成白兴灾乐祸的目光,汶锦懵了,这人摆明了要坑她呀!
“人家过来了,你跑不掉了,等着被收拾吧!”范成白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正当汶锦愣怔之际,唐融轻盈的身影穿过长廊,一把提起了她。就在他们要飞走之前,唐融得汶锦眼神暗示,一脚把范成白踹了回去。
范成白踉跄几步,抓住海棠花树,才站稳了身体。看到吴明举朝他走来,他无处可藏,也无人可替罪,只好讪笑几声,硬着头皮抱拳问安。
汶锦被唐融带到了长廊上面,正好居高临下看好戏,还不会被人发现。
吴明举和范成白都很尴尬,两人随意攀谈了几句,还中断了两次。女子得知偷窥他们的人是范成白,就悄悄退回了凉亭,抄小道往客院中间的院落走去。
女子走上长廊、朝吴明举看的时候,恰巧被汶锦看到了脸。这张脸看上去很亲切,又似曾相识,汶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尖叫了一声。
唐融很及时地将桔子塞进她嘴里,她叫声一出就嘎然而止,才没惊动其他人。
范成白果然是奸贼本色,颇有巧言令色的本事,聊聊数句就化解了他和吴明举之间的尴尬。吴明举对他撞破奸情忽略不计,还出卖节操,对他毕恭毕敬起来。
吴明举和范成白漫步长廊,谈笑风生,看上去如故旧一般亲切。看他们慢慢走远,唐融才把汶锦送下来,又挑开得最好的海棠花,折了几枝送给她。
汶锦惊艳海棠花在霜露中盛放的美艳,却仍闷闷不乐。她一直在想那个与吴明举私会的女子,想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想心里越别扭。
荷风快步走来,轻声问:“姑娘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融笑了笑,说:“有娇艳的海棠花映衬,她脸色好与不好都很正常。”
“我没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汶锦又转向唐融,“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问你话呢,快说是什么意思。”荷风催促唐融回答,又打趣他。
“姑娘先问的你,你先回答。”唐融不示弱,要跟荷风较真了。
“不是我不愿意先回答,估计我回答了,姑娘也就没心情听你说话了。”
汶锦很紧张,忙问荷风,“出什么事?”
荷风勉强一笑,说:“冯大娘来了,正和文妈妈说话呢。”
“什么?”汶锦一时气短,憋得心直疼。
冯大娘没跟他们一起兰若寺,也不能再差人上山报信,最后还是亲自来了。
“姑娘快回去吧!她们说等姑娘回去,就带姑娘去见太太。”
汶锦长舒一口气,电光火石之间,她想通了许多事。她今日上山是想开解诸多谜团,给周氏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无意间会收获周氏送上的“惊喜”。
“回房吧!”汶锦迟疑片刻,轻叹一声,大步走到前面。
周氏是她的生母,无论多少年不见,骨血亲情割不断。尽管现在的海四姑娘灵魂已换,但血肉之躯仍属于原主,这身体仍和周氏血脉相连,由身体本能地推着她去亲近周氏。可一想起那些事,她万分别扭,身和心也就产生了强烈的矛盾。
前世,她一出生,生母就被小孟氏害死了,她没体尝过血脉相连的亲情。程琛做为父亲,对她很宠爱,但她总感觉那种宠爱飘乎不实、无根无基。
借海四姑娘的躯壳重生,与海诚为父女,感受到实在且复杂的亲情,她很欣慰。可一想到周氏,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破了一个洞,透风漏雨,冷暖交加。
荷风见汶锦无奈发呆,低声说:“姑娘,要不……”
“不用,回去。”汶锦长舒一口气,语气瞬时坚定。
见到冯大娘和文妈妈,汶锦谴退荷风和唐融,没等她们问,就把她刚才在海棠花间看到男女私会之事跟她们说了,并一再强调那男子叫吴明举。
冯大娘和文妈妈都低下头,面色沉谨,谁也不出声,这就确认了汶锦的猜想。
“其实我没看清他们的脸,听那男子说,我才知道他叫吴明举。”
文妈妈干笑几声,说:“姑娘年纪也不少了,以后再碰到那种事,或是那样的场合,就及早躲开。免得吵嚷出去,把姑娘卷入其中,没的影响了清名。”
“多谢妈妈教诲,我记住了。”
冯大娘赶紧陪笑说:“姑娘明礼心善,又通情达理,最最难得。”
“多谢嬷嬷夸赞,烦请二位带我去见太太吧!”
文妈妈想和汶锦多说几句,被冯大娘以眼色制止了。汶锦在庄子里住了这些日子,冯大娘对她的了解远多于文妈妈,汶锦聪明,有些话说得太明反而没意思。
汶锦叫荷风带上她给周氏准备的礼物,同冯大娘和文妈妈一起去见周氏。
客院正中有一座三进的院落,坐北朝南,方位极正,修建构造与其它小院明显不同。深秋时节,院内仍叶翠花浓,馥郁纷芳,装饰修葺更是奢华大气。
“原来秋海棠还是这座院子里开得最盛,五颜六色更是喜人,不象一味黄色那么娇艳单调。”汶锦进到院子,看到盛开的秋海棠,就毫不客气折了几枝。
冯大娘和文妈妈听汶锦提到黄色秋海棠,忙互看一眼,脸色很不自然。
汶锦看她们的模样,心里窝火,很想怒斥她们,发泄一番。可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必须强忍,她还没见到周氏,不能把自己本来就狭窄的路堵死。
周氏打着清修的幌子,在兰若寺住了五年有余,她实际做了些什么,她的心腹下人哪个不知道?她们全力遮掩,汶锦也给面子,不想马上撕扯这块遮羞布。
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又清静又舒适,周氏的日子过得远比府里强。她闲得无聊,还要弄出风月事调解心情,远比在府里当家主事、操心费力要轻松惬意得多。
把儿子丢在京城,她随夫离京六年,不闻不问。把女儿扔在府里,她借修行之名逍遥快活,不理不睬。难不成她的儿女都是大街上拣来的,或替别人养的?
都说儿女是亲娘的心头肉,周氏这算什么?她能为人母简直是苍天抬爱。
“姑娘进去吧!太太正等你呢。”
汶锦来到正房门口,看着那两扇虚掩的门,竟有些胆怯了。
周氏嫁给海诚本身就是海老太太为贬低海诚的诡计,海诚因娶商家女而被人嘲笑,两人感情淡漠可想而知。可现在她已有儿有女,就算不拿女子从一而终的规矩要求她,她也没尽到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难道心中真无愧疚?
此时与她相见,汶锦心里别扭、难受,或许会留下难以开解的心结。
门打开了,落日的桔辉铺洒进房间,名贵精致的器物与霞光交辉相映。房间正中的软榻上,衣饰名贵的女子半坐半躺,正眯着眼睛看向门外。
“太太,姑娘来了。”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汶锦被下人们拥进房间,下人们退下了,她要单独面对周氏,这令她很紧张。
“不是说被河神点化了吗?怎么还是一副木呆呆、傻乎乎的模样?”周氏打量了汶锦几眼,挑开额前碎开,坐直身体,以探究的眼神注视汶锦。
“又呆又傻不好吗?这种人好在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不会怀疑,也不会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汶锦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马上发泄出来,“太太此时若说自己被老太太逼迫,不得不舍下儿女夫君来兰若寺修行,我也会信的。”
“你会信吗?那你真是傻透了,无可救药了。那种假话没半点水准,估计连唐二蛋都不信。你居然你会信,是存心说假话,还是要埋汰河神的一片苦心呢?”
周氏提到唐二蛋,也说得很可笑,可汶锦却无半点动容,也笑不出来。
“我就是无药可救了,太太比谁都清楚。”汶锦语气生硬冷漠,满含怨气。
“我是否清楚不重要,别傻站着了,坐下说话。”周氏在笑,笑得很无奈。
汶锦坐到绣墩上,独自面对周氏,不象刚进门时那么难受、紧张了,却也还是无话可说。有些话到了嘴边,她怕说出来变了味,更会伤心,还不如不说。
沉默了一会儿,周氏笑了笑,问:“你到兰若寺找我,就是要闷坐不言吗?”
“分开的时间太长,再亲的人也会变得陌生,我不知道该跟太太说什么了。”
“那倒也是。”周氏轻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感伤与悲怆。
汶锦笑了笑,说:“其实不说话也好,无声胜有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说得已足够多了,以往你跟我呆三天都不说出这会儿功夫说的话。”周氏凝神注视汶锦,半晌,才说:“你多在寺里留几日,少不了说话的机会。”
“恐怕要让太太失望了,我明天就要回罗州城,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父亲让朱嬷嬷和卢嬷嬷协助我掌家,我这个扛大旗的人出来许多天了,想必也有很多事等我处理。我来看太太别无它意,知道太太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周氏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问什么?”
来之前,汶锦就有满心疑团,到了兰若寺,所见所闻多了,心中谜团却有增无减。可她此时什么都不想问,问得清楚明白,倒不如一无所知轻松自在。
至于周氏和吴明举的事,她不能多问,也不想多问,装做不知道最好。一旦触碰了,那隐于本不光彩的表像之下的事实也许更加丑恶不堪。
“问你想知道的,比如……算了,我不教你问什么,只保证不管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周氏的话很坦诚,语气也很真挚,不象是装出来的。
汶锦绷紧的心弦慢慢放松,她微笑道:“我想问什么时候吃晚饭。”
“寺庙里有过午不食的戒律,我来兰若寺五年多,只遵守了这一条。”周氏是率直爽朗之人,不刻意遮掩,倒令汶锦感觉真诚且踏实。
“知道了。”汶锦暗自庆幸,好在唐融把冯大娘送给乌兰察的点心扣下了两包,这回派上用场了。不过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能吃,他现在只能忍着了。
入乡尚随俗,进了寺院就要遵循戒律,哪怕只是表面上,也要做做样子。
周氏站起来,说:“天又黑了,你在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叫人掌灯。”
“太太请便。”汶锦心里纳闷,难道在客院天黑掌灯也需要格外交待吗?
院子里亮起了灯光,随风飘动的昏黄的烛火照进了房间。汶锦打开门,正碰到文妈妈带丫头进来掌灯,数根蜡烛点燃,把房间里照得如同白昼。
“姑娘可能不知道,太太若入夜不写信、不看账,屋里从来不掌灯。”
“为什么?”
“太太说在黑暗的房间里,她感觉安静踏实,便于思考,不被光芒叨扰。”
与其说想在黑暗中安静思考,不如说想让一颗浮躁的心在黑暗中沉寂。
前世,她在最痛苦的日子里,也喜欢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慢慢感受黑暗的侵袭。若不是那时候身怀有孕,她真想在黑暗中永远结束这尘世的挣扎。
周氏喜欢黑暗,那只能说她心事沉重。她在这亦安静亦清幽、既奢华又舒适的房间里倍感压抑,过得并不好,才养成了她这不喜光明的怪异习惯。
“太太呢?”汶锦注视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暗叹。
文妈妈也不知道周氏去了哪里,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与她同来的丫头。
丫头忙说:“太太去门房了,没说去做什么,只说姑娘怕黑,让多点蜡烛。”
汶锦点点头,没说什么,周氏把她一个人丢在房里,也没说去做什么,这令她很不满。周氏要是去见吴明举,可也该找借口打发她回房,这样不是更好?
“姑娘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太太嘴上不说,心里很惦念姑娘呢。大舅老爷昨天去了石林郡玉矿,明天回来,一家子骨肉,姑娘也跟舅老爷亲近几日。”
“我明天回罗州城,能赶上就见,赶不上就等回京城再说了。”
文妈妈见汶锦态度冷淡,知道她不满周氏离开,就没再说什么。
汶锦跟文妈妈无话可说,又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就想回房去。她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周氏同丫头欢悦的说笑声。
丫头打开房门,把两个打着灯笼的丫头及周氏迎进来。周氏端着托盘,托盘上有一只大碗,碗上盖着盖子。丫头想接周氏手里的托盘,被周氏拒绝,她亲自把托盘放到汶锦前面的几案上,又小心翼翼揭开大碗上面的盖子。
大碗里是热腾腾的面条,正冒出沁人心脾的香气。洁白柔软的面条被浓白的汤汁浸泡,面条上盖着几片新鲜的菜叶,还有两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
汶锦本来饿了,又被面条的香味刺激,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