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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兮看到李夫人时,大吃一惊,没想到就几个月不见,李夫人已然判若两人,昔日优雅绝美的风仪已然荡然无存。
看着眼前形销骨立的女人,比数月前简直老十岁不止,眼窝深陷,悲苦不已。
“伍姐姐……”饶是晨兮两世为人心硬如铁,见了李夫人这样子也不禁鼻子一酸,眼底升起了雾气。
“兮丫头……”李夫人苦涩的笑了笑:“如今我这模样哪当得你姐姐啊,走出去说是祖孙都有人信了。”
“姐姐不要这么说,只要好好调理,总有一日姐姐会回到之前的盛状。”
晨兮安慰着李夫人,心里却想到底是什么病把李夫人折磨的这般厉害!
她不动声色的将手搭到李夫人的脉上,假装要扶李夫人起身。
李夫人喘着气借着晨兮的帮助慢慢的半倚在了床上,凄然一笑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这病是好不了了,今日让你来却另有一事相求。”
搭过李夫人的脉,晨兮心惊不已,这李夫人数月间身子骨竟然亏损极大,已然损及了根本,加上忧思甚重,双重打击下令李夫人迅速的衰老下去。
她慢慢地抬起头,突然看到李夫人在起身时不小心露出的肌肤,见肌肤上竟然是伤痕累累,新伤加上旧伤重重叠叠,恐怖不已。
更是心头惊异,这李夫人身为伍家的嫡女,李侍郎根本不可能对也动粗,这身上的伤痕到底是从何而来?
见晨兮的目光扫过了她的脖项,李夫人一惊,惊慌失措的将衣领掖好,还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晨兮。
晨兮眼微闪了闪,挪开了眼。
李夫人这才长吁了口气,虚弱道:“眼见着我是活不长了,可是我一双儿女还幼,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让你多多照顾我那一双苦命的孩儿。”
晨兮愣了愣,不禁看向了李夫人道:“姐姐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跟李小姐李公子差不多的年纪,如何照顾得了他们?再说了,什么照顾都比不上亲娘的照顾来得强不是么?姐姐你该积极配合大夫,好好把身体调理好,这才是对孩子们最大的负责啊。”
李夫人空洞的眼中一下涌出了泪水,哽咽道:“你所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可是我但凡要是有些办法,也不能厚着脸求到你的身上,你也知道我的那些破事,李侍郎看在伍家的份上在我活着不会对两个孩子怎么样,可是我一旦死了,两个孩子没有了庇护,还不知道怎么受苦呢,所以兮丫头,算姐姐求求你了,照顾照顾两个孩子吧。”
晨兮为难地看着李夫人,这李夫人的一双孩子女孩比她还大两岁,男孩虽然小些也就小了一岁,现在她连旭兮都要避嫌了,怎么可能去照顾素不相识的差不多的男子呢?
李夫人见晨兮犹豫的样子,眼神一黯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是过份了点,弄不好对你的名誉也会有损,可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可信之人了,呵呵……”
她自嘲一笑道:“可叹我在贵妇圈中相交了这么多的人,竟然找不到一个可托付的人,想来想去,竟然唯有你才是可信的。这是不是说我做人太失败了?”
晨兮看了看李夫人这般凄凉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正要相劝时,门口传来两声稚嫩而惊慌的声音:“娘,娘。”
晨兮连忙站起来,却见伍夫人带着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十四岁的女孩走了进来。
两个孩子长得粉妆玉琢,打扮得也十分得体,一看就是教养十分的良好。
两人虽然心急着看李夫人却没有失了礼仪,待看到晨兮时,先是十分有礼的行了个礼,叫了声“郡主好。”
随后就站在了李夫人的床边,一脸的担忧心疼之色。
晨兮见这两个孩子一看就十分的单纯,属于被保护得很好那种乖乖孩子,心里不禁嘘唏不已。
看到这两个孩子,让她想到了前世的她与旭兮,那时他们姐弟也如这姐弟两单纯善良,全然相信的二姨娘,终究成了二姨娘的踏脚石,最终凄然死去。
眼下李夫人要是真的一去,依着李侍郎对李夫人多年压抑的愤怒,估计立刻就娶继室了,到那时两个孩子恐怕就落得跟她与旭兮前世一样的下场了。
李夫人含笑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疼惜道:“你们怎么来了?路上热不热?”
李公子轻道:“听闻娘亲生了病,儿子就心急不已,一直想着要来看娘亲,可是父亲只说怕打扰了娘亲的休息不让来,今日还是外祖母派人去接,父亲才让姐姐与儿子来探望娘亲的,娘亲,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怕。”
听到李公子的话,李夫人肝肠寸断,泪一下流了出来,一把搂着李公子道:“儿啊,不要怕,娘会保佑你的。”
保佑?
只要死人才会保佑活着的人。
李公子虽然年幼却不是傻的,听了后立刻痛哭了起来。
这时李小姐抹了把泪抽噎道:“娘,你不在家时,好些个媒婆都往家里跑,说是娘你熬不过冬去了,都赶着给父亲张罗新妇呢。娘啊,你千万不要死啊,你死了,我跟弟弟怎么办啊?”
“钿儿,我苦命的女儿啊。”李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另一手也抱着李小姐,哭了起来。
一时间李夫人与一双儿女抱头痛哭。
伍夫人在一边也跟着流泪不已。
晨兮看了自是辛酸,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啊,这李侍郎想来也是杨大成之流的人,虽然说李夫人之前是对不起他,可是他既然选择不说,就代表他暗中默认了,并享受了伍家给他带去的天大的好处。
可是眼见着李夫人不行了,竟然等不及李夫人咽气就准备另找新妇了,简直是禽兽不如!
直到哭了差不多了,伍夫人才劝道:“六儿,别哭了,杨郡主还在呢,别让郡主笑话了去。”
李夫人这才停止的哭泣,一把推开了一双儿女,对他们道:“你们刚才叫错了,快叫杨郡主姨,要是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有什么事就找姨帮忙。”
李少爷听了一下跪了下来,哭求道:“娘,我们不要姨,我们要娘,娘不要死啊,娘要活着啊。”
李小姐也跟着跪下来,泣道:“娘啊,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亲娘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现在爹爹就不让我们见您了,要是您不在了,我们恐怕过得连丫环也不如了,难道您忍心让我们过着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么?娘啊,你一定要活着啊,求您了,娘……”
看着一双儿女,李夫人心疼的哭了起来,哭得嘶心裂肺。
她何尝不想活?可是她不敢活啊!
都是余巧儿,这个恶毒的女人,为什么要拉她进地狱啊!
伍夫人见三人哭得死去活来,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心疼自己好好的一个女儿竟然这么快就要与她从此阴阳两隔,害怕的是传了出去引起皇上的猜忌,给整个伍家带来灭顶之灾。
她一面抽泣,一面拉着那两孩子道:“好了,你们娘亲身体不好,禁不得心情起伏,你们先出去呆会,让你们的娘平静一下吧。”
两个孩子十分乖巧,纵是心里不愿,不舍,也听话的跟着伍夫人往外而去了。
一面走还一面恋恋不舍的回头看李夫人。
“孩子……”
李夫人待两个孩子走出了门,才悲鸣一声,扑哧一口血吐了出来。
晨兮一惊,连忙搭上了她的脉,诊着她是心痛郁结,逆血冲了筋脉才喷出的一口血,遂放下心来。
待丫环们服侍过李夫人,晨兮挥了挥手让丫环们下去。
随后正色道:“姐姐,如果你真当我是是妹妹,就把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告诉我。”
“妹妹……”李夫人悲哀不已的看着晨兮,双目无神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你知道了太多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啊,我不能害了你。”
“你是不能害了我,可是会害了你自己,害你的一双儿女。”晨兮眼一冷道:“你倒是当了逃兵,一死了之了,可你的女儿呢?你的儿子呢?你有没有想过他们?”
“所以我才想把他们托付给你……”李夫人听到这时一急道:“你不会不愿意吧?”
“我不愿意!”晨兮一字一顿道。
李夫人顿时面如死灰,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这时只听晨兮道:“我之所以不愿意,因为他们自有自己的娘亲,我算她们什么人,凭什么为他们作主?”
李夫人眼睛顿是一亮,连忙道:“你是他们的姨,对,是我认的妹妹啊,你自然能为他们作主。”
“妹妹?”晨兮讥道:“姐姐你也是大家出来的,怎么还这么天真?这别说咱们只是口头认的妹妹,就算是拜了香火的妹妹又能怎么样?你听过哪家的孩子婚配是由姨娘定的么?还不是都由父母作主?以着李侍郎的表现,恐怕你咽气时,就是新妇进门之时,李侍郎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新妇进门隔年就能生下子嗣,你说哪个新妇愿意天天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继子继女?哪个新妇愿意忍受这继子继女天天提醒她,她是继室的现实?哪个新妇愿意之前的嫡子嫡女来与她的孩子分家产?如果换你,你愿意么?你会怎么做?”
李夫人如遭重击的呆在那里。
这时晨兮又道:“就算我愿意管,那我能管一时管得了一世么?我毕竟不能天天看着他们,这一不小心就能生出悲剧来,难道姐姐真放心把两个孩子交给我?”
李夫人呆如木鸡,仿佛死过去般。
晨兮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只是拿着湿巾轻轻的抹着李夫人的脸,轻道:“自古艰难为一死,你连死也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哇!”李夫人听了一下哭了出来,哭得稀里哗啦道:“我不想死啊,可是我不得不死啊,如果我不死,我的两个孩子就可能也要受牵连了啊。”
晨兮眉头一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李夫人这么害怕?
难道……
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个片断,连忙抓着李夫人的手道:“是不是余巧儿,余巧儿威逼你了?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余巧儿打的?”
李夫人一愣,喃喃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你的轿子匆匆进宫,想跟你打个招呼,你都没来得及理我,后来听你的轿夫说了句,快,余嫔等着呢,我当时也没放心上,想着余巧儿不过刚进了宫也不敢拿你怎么办。现在想来你与余巧儿素无瓜葛,唯有有联系的就是那次在杨府,你怎么可能去见她呢?姐姐,告诉我,是不是余巧儿因为我对付你了?”
“不是。”
“姐姐……”晨兮见李夫人不承认,心中一急,抓着李夫人的手也紧了紧道:“如果真是余巧儿,你不用怕,我会想办法制她的。”
“不是……哇……”李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几个月的精神折磨,快把她逼疯了,她没有人可以倾诉,现在被晨兮这么一逼,顿时情绪如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晨兮轻拍着她,引导着她,终于在李夫人哭够了,心理防线最薄弱时,听到李夫人惊恐压抑的声音道:“是皇上……呜呜……如今的我不能侍候就只得死啊,皇上用过的女人怎么可能再被别人碰啊,唯一让皇上安心的就是我死啊,我要不死我的孩子们就会遭殃啊。”
“皇上?”晨兮也呆在那里,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想到皇上的身上去,皇上是阴险了点,也手段狠的点,可是毕竟皇宫里有的就是美人,怎么着也不会动心思动到李夫人身上啊。
突然,晨兮眼睛一厉道:“是不是余巧儿?是她设计了你与皇上是不是?”
李夫人哽咽着不说话。
她这不说话,晨兮自然就明白了,冷道:“这余巧儿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我本想着留她一条命也弄不出大风浪来,没想到一个疏忽她就对付上了你,这次是我的错,是我让姐姐受伤害了。”
“不,不,兮丫头……”李夫人反握着晨兮的手,欲言又止。
虽然余巧儿是想陷害她,但要不是皇上有心,余巧儿怎么可能设计到她?而她到今天的地步,也不是全是因为余巧儿,如果她第一次受辱后不再进宫,那么皇上也就只能罢了,毕竟君占臣妻不是光彩的事。
但偏偏她为了伍家,经常去宫里侍候皇上,这就渐渐让皇上认为她是皇上的禁胬,才造成了她今日的悲剧。
她的眼闪了闪,心里挣扎着,如果不告诉晨兮这些事,那么晨兮毕竟会愧疚于她,定然会在她死后想尽一切办法保她的孩子。
可是她要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利用晨兮么?她如何对得起晨兮对她的信任呢?
一时间她为难不已,一会是私心,一会是真心,两杆秤在打着架,不停的斗争着。
她的脸色愈见苍白。
晨兮心疼地看着她,心里恨着余巧儿的阴毒,恨着皇上的无耻,却盘算着怎么救李夫人。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一喜道:“姐姐,如今皇上可还找你?”
李夫人自嘲一笑道:“之前找得比较多些,可是自从我越来越瘦,瘦得脱了形,找得就少了,不过少虽然少了,但那……那……”
说到这里李夫人眼里露出了恐惧之色,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般,骨瘦如柴的手臂紧紧的抱着胸口,拼命的摇着头。
“别怕,别怕……”晨兮连忙抚上了她的肩。
她的手刚碰到李夫人的肩,李夫人竟然吓穧尖叫一声:“啊,不要,不要,皇上,求求你,臣妇好痛啊……”
晨兮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稍纵即逝,这皇上真是畜生!竟然虐待李夫人!
手却更加轻柔,声音柔美道:“李姐姐,不要怕,是我,是晨兮。”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安神的作用,手轻轻的拍着李夫人,李夫人慢慢的从惊恐中定下了神,那没有焦距的眼睛渐渐的凝聚起来,最后落到了晨兮的身上。
“哇”
就在看到晨兮的那瞬间,李夫人如孩子般哭了起来,哭喊道:“我不想去,我想活啊,晨兮,救救我,救救我啊。”
“好,以后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晨兮安慰着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怜惜。
想当初义气奋发美艳无双的李夫人竟然成了这般模样,是谁都不会好过的。
好不容易李夫人才平静下来,慢慢的恢复了清明,她喘息着靠在了靠枕上,泣道:“对不起,兮丫头,吓着你了。”
晨兮摇了摇头道:“不,你很坚强,竟然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依然活着,这就是你的伟大,所以姐姐,不要轻言死去,为了孩子好好活着。”
李夫人眼睛一亮,随即却又暗下来,幽幽道:“谁不想好好活着?可是怎么活啊?再服侍下去恐怕一次就得死了,要是死在宫里,估计连尸体都不会送回来,直接扔在那个乱葬岗里成了孤魂野鬼,还不如在家里病死了,好歹也还能见见自己的孩子。”
“其实也不难。”
晨兮想了想道:“不过恐怕从此你不能与男人亲近了。”
李夫人顿时激动起来,抓着晨兮的手道:“只要活着,还谈什么男人?就这些日子的事,我见了男人就心里害怕了,哪还有心思想着男人呢!”
“那就好。”晨兮点了点头道:“依着你所言,如果你不死皇上确实不会放过你的,可是再侍候下去依着你的身子骨也就是个死字,所以只能让你生个怪病,永远不能侍候男人的怪病,这样皇上也就不会担心你再去跟别的男人相好,也不会再有兴趣碰你了。”
“好,好,兮丫头,还是你这办法好。”
晨兮看了眼李夫人道:“只是这办法还是有些伤身的,恐怕你得月信不止了,直到五十岁,你可能承受这种苦楚?”
李夫人只呆了一呆就决然道:“这又有什么的?总比没了命好。”
“嗯。其实说不定也不会太长时间,也许过了三五年皇上忘了你,不会再派御医来诊治你,那时我就能想法帮你治了。”
其实晨兮是想过了三五年这皇上估计就被人推翻了,那时李夫人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李夫人道:“别说是这事再有三五年,就算是再活三五年我也谢天谢地了。有这三五年,两个孩子嫁的嫁,长大的也长大了,我就算是死了也可以闭眼了。”
晨兮心酸的点了点头,这就是母爱啊。
她拍了拍李夫人的手道:“如此我就回去配药去,过两后再来,只是这事千万不要传出去,就处是至亲如伍夫人也不能告诉,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李夫人感激的点了点头道:“你这是冒了天大的危险在救我,我要是说出去害了你,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晨兮微微一笑,李夫人是个聪明的人,她相信李夫人的为人。
晨兮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李公子与李小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好好聚聚吧。”
“谢谢。”李夫人哽咽的点了点头,说来也奇怪,许是有了生机了,李夫人竟然觉得浑身有了些许的力气,精气神也好了不少。
就在晨兮走了几步时,李夫人突然道:“妹妹……”
晨兮回过头,笑道:“怎么?姐姐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李夫人深深地看着晨兮,半晌不说话,对着晨兮清澈如水的眼神,她有种负罪感,晨兮这么为她,她竟然还想利用晨兮。
她想了想,终于牙一咬,幽幽道:“对不起……”
晨兮眉一挑,竟然笑了起来,笑得干净而纯粹,袅袅走到了李夫人面前道:“姐姐不用内疚,任谁在那种时候都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这是人性的本能。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对我说出这三个字,我没有白认了你这个姐姐呢。”
李夫人一惊,喃喃道:“你……你知道?”才说出口却自嘲一笑,是啊,以晨兮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晨兮点了点头道:“虽然之后是伍家为了利益逼得你去的,但你第一次被余巧儿设计却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否则余巧儿怎么算计也算计不到你的头上。所以说这事原因因我而起,我还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