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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燃第六次跌倒后,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于是趴在干燥的草丛里,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的脚疼得厉害,被磨破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来,闻起来有一股十分呛人的腥味,但这味道却让她的头脑倍加清醒。
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温言,显然她同自己一样疲惫不堪,脸上毫无血色,只有睫毛还在微微轻颤着,一双浅淡的眉毛有些痛苦的皱起,嘴唇也裂出细微的血口……
俨燃咬了咬牙,心里纠结如一团麻。如果她非要带着温言一起走,那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她是个路盲,辨不清方向,完全不清楚此时她们距离那间小屋多远,更不知道段然那个变/态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只要想起他阴骛的眼神,不怀好意的微笑,都会令她一阵胆寒,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可如果丢下温言……
俨燃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像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她有点懊恼的捶了捶头,强撑着疲累的身体重新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拉温言。
而温言在俨燃的手碰到她胳膊的一瞬睁开眼睛。
临近黄昏,天色已经转暗,眼前俨燃的脸孔更加模糊不清,只是隐约觉得她正用力的拽着自己,温言有气无力,“别管我了,你走吧。”
“走走走,走个毛线球,除了这句,你还会不会说点别的?”俨燃气呼呼的,“赶紧给我爬起来,我要累死了。”
温言真的使不出一点力气,从她们被掳到现在,整整六天的时间,她先后被人在颈部重击两次,一度陷入深度昏迷。在被关的期间,她几乎没有睡觉,神经一直紧紧地绷着。逃出来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和意志本能地松了一口气,于是整个人好像瞬间垮了下来。
她感到嗓子有些干痒,于是吞了口唾沫,接着有些艰难的摇头:“你先走,我有点累,先歇一会儿,你放心,我一会就能追上你。”
俨燃没好气的瞪着温言:“你都歇了一路了。”
温言语塞,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想帮我,但别让我连累你,如果被段然找到,我们谁都活不成,你忘了下个月还有代言,年底还有电影等着拍吗?死了就都泡汤了。”温言说着,勉励笑了一笑,“你不怕吗?”
“废话,死谁不怕?”俨燃扭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眼睛划过一丝异样情绪,“但更怕肮/脏的活着……”
“而且……”俨燃收回视线,低头瞟了瞟温言,就如从前一样傲慢地说着,“别以为我想帮你,我是搞不清东南西北,你得给我指路。”
天色越来越暗,她们在这片空旷的野地走了几个小时,最终已经飘忽的视线终于掠过拂动的草尖望见了马路,而段然也没有找来,温言一面觉得放松,一面又觉得怪异。
顾珩和宋词赶到时,温言和俨燃在距离公路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艰难而缓慢的踉跄走来。两个人头挨着头,有些吃力的相互搀扶着,即使天色已经很暗,顾珩还是一眼就望见温言那张既苍白又冷清的脸。与此同时,她们也看到了他。
两个人失踪六天的时间里,音讯全无。有那么一瞬,顾珩几乎以为她们已经遭遇不幸,而他曾经对温言说过的那些话,无论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将不复存在。原来,爱恨不得是这样容易,彻底的失去一个人也是这样容易。他觉得整个人差点垮掉,心都被生生搅碎,却还是勉励说服自己应该抱有一丝希望,她们或许还活着,并且在努力支撑着自己等他找到她们。于是,当她们出现在他视线的一瞬,就像找回了某件丢失已久却在心头无比珍重的东西,满心辛酸和喜悦的差点流下泪来。
所以那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甚至来不及开口说话,就已经拔开脚步急冲冲的跑了过去。然后从俨燃手里接过了温言。
而俨燃原本搭在温言肩膀的手失去支撑,不由自主的垂落,连着整个人都是一个趔趄,差点再一次摔倒。她下意识地抓住顾珩肩膀,强撑着站稳后,瞪过去狠狠骂了顾珩一句:“没良心,你好歹也扶我一下。”
顾珩一愣,没有说话,眼底却有一闪而逝的仓皇和歉然。
此时,跟顾珩一同寻来却刚刚才反应过劲的宋词离老远就挥着手朝他们快速跑来,嘴里还大声的喊道:“我来了,我来了。”
俨燃望着宋词越来越近的脸,突然觉得安心,她们也算得上老朋友,跟宋词单独相处的时间,她甚至觉得比跟顾珩在一起更随意,更自然。虽然他偶尔冒出的不正经令人讨厌,但现在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将搭在顾珩肩膀的右手递向宋词,左手一推顾珩,傲慢道:“用不着你了,滚吧。”
于是这边顾珩扶着温言,那头宋词扶着俨燃,一同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车子很快启动,宋词开车,俨燃坐在副驾,顾珩和温言则坐在了后座上。
车才行驶一会儿的功夫,俨燃已经疲惫的睡着了,温言也虚弱地靠在后座上,眼睛半睁半合。借着昏黄的路灯,她依稀看见顾珩的脸,正慢慢靠过来,原本硬朗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身体紧挨着她,心也在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他不说话,厚实有力的手掌轻轻揽着温言逐渐僵硬发麻的身体,嘴唇跟嘴唇之间,大概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温言一直没睡,只是默默地望着顾珩憔悴带着一点胡渣的脸,然后将视线落到他发皱的衣领上,微微皱眉。她的脸有些脏污,目光却纯粹明亮。那一瞬,顾珩难以置信的在她一向冷淡而疏远的眼神里看到别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自己的心也变得丰盈柔软,这种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能做到安静地注视就已经足够。
月光如水,夜晚的野地里起了不小的风,段然站在草地里,目送那辆黑色的车子越驶越远,嘴边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慢慢地拿起电话。
“温大小姐,人我已经放走了,钱可要及时到账哦。”他的声音十分清透,调侃中带有一丝疏远。
那头的声音十分冷淡生硬:“我知道你的规矩,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