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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小赵帮订了位子的餐馆,龙麒就傻了眼:这家西餐馆里没有明灯,目光可及之处全是暧|昧的光影与深深浅浅的光晕。唯一的明光来源于每张有人用餐的餐桌上的小小的烛台。而这家餐厅里除了吧台,其余全是对坐的两人桌。
听不清实际内容的细碎说话声融化在若有似无的冷爵士里,不用仔细分辨龙麒也知道坐在这家餐馆里的男男女女们多是情侣、情|人和夫妻。当然也不乏正在暧|昧中、追求中的男女和女女。
“先生,请问您预约了吗?您贵姓?手机尾号后四位是?”
要不是女服务生连珠炮似的对着龙麒这么问,心里打起退堂鼓的差点就要对闻暮雨说:“要不咱们换一家?”眼下女服务生问了,不会撒谎的龙麒只能硬着头皮答:“姓龙、九八七二……”
女服务生的动作很快,两秒就确定了龙麒的号码确实预约过。只见她脸上堆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对着龙麒和闻暮雨做了个“请”的动作。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龙麒也不可能再说什么“换一家”。心里臭骂一顿多事的小赵,龙麒有些为难地看向了闻暮雨——他非常怀疑自己在闻暮雨的眼里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个趁人之危、利用职务之便泡妞,想借机揩油的登徒浪子。
哪知闻暮雨像是没有看见满室的暧|昧旖旎,依然对他露出个纯净如水的笑容:“走吧?”
“哦……”
看着闻暮雨毫无娇羞的走在自己前面,龙麒心下松了口气,却又隐约地感觉到了些许的不甘。
不不不。龙麒你这是在瞎想些什么呢?闻小姐没把你当成约会对象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难不成你约人家出来是为了约会啊?心里胡乱骂了自己几句,和闻暮雨跟着领位的服务生来到了预定好的位子上,龙麒这才发现这家店里每套桌椅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即使是相邻的座位,只要不大声说话,就没人能听清用餐的两人说了些什么。就谈论公开场合不能谈论的事情而言,这家店既隐蔽又不容易让人起疑,实在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小赵是喜欢自作聪明、多管闲事,不过在帮龙麒预定餐厅这件事情上他确实不算帮倒忙。虽然两人的初衷南辕北辙。龙麒希望能和闻暮雨在相对隐蔽点的地方见面是有重要的事情对闻暮雨说。小赵在其中插上一脚是为了能让龙麒这个一辈子没谈过恋爱、没有女朋友的时间等于年龄的老实哥们儿能够交上女朋友。
小赵是大龙麒两届的学长,还在学校他就听说了龙麒这个稀有物种。警官学校男女比例向来都有巨大的差距,华北警官学校、北警尤其离谱。淹没在男人臭里的北警的男生们那是天天高喊“求妹纸!”的口号,只有龙麒这货活得像是个从来没破过戒的僧人,对红尘俗世里的红粉骷髅们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就连旁人盛传他是弯的,喜欢捡肥皂他也没当一回事。
等龙麒被调到了福门署,小赵和龙麒混熟了才发现龙麒这熊一样的汉子居然恪守着他老妈给他定下的:“一辈子就只能爱一个人,你媳妇也只能是那个人。”的破规矩,简直是憨蠢到了不知什么地步。
男人嘛,就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尝过女人的男人怎么能叫男人呢?小赵觉得心心念念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龙麒真是傻得可以。眼见龙麒对闻暮雨是情有独钟,小赵就想助龙麒一臂之力,让他开开荤,也就明白自己以前有多傻帽了。
龙麒对小赵的想法一无所知。点了单、和闻暮雨一起等着上菜的他只是低声道:“闻小姐,我有件事情瞒着你很久了,今天、我一定得说出来……”
龙麒知道做人应该要察言观|色|,并且要会读懂气氛,更用该考虑到为了避免彼此尴尬、有些话应当放在饭后再说。那样就算是一拍两散,两人之间只会有个尴尬的结束,而不会有个难堪的开头。可龙麒觉得自己这番话已经欠闻暮雨很久、很久了……
他必须告诉她事实和真相!哪怕她会再一次受到创伤!……不!这一次,他不会像上次那样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伤害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减轻她受到的创伤!一定会!
“嗯。”
闻暮雨的声音柔柔的。脸却是在烛光的光晕下被映照得阴晴不定。尽管如此,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温婉贤淑,犹如枝头丁香般淡雅宜人。她的眸子是那样的深,犹如漆黑的夜空,又似涌动不止的深海。明明没有一个字的催促,闪动着微光的潋滟眸子却像是一直在邀人开口。
龙麒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他不敢再去看闻暮雨那张会让他感觉到愧疚的脸,只得低头道:“李云、令堂是……被人谋杀的。”
五秒、五分钟又或许是十五分钟或是更久。度秒如年的龙麒始终没有等到闻暮雨出声。他想象中闻暮雨受不了刺激而出现的种种画面也没有一幅是实现的。龙麒对面的闻暮雨仅仅是安静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让龙麒有种她已经不在那里的错觉。
龙麒从不解到困惑,从困惑到担心。等担心闻暮雨是不是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出了什么事他才抬起眼。他一抬眼就对上了闻暮雨那黑白分明的双眼。闻暮雨显然已经凝视着他凝视了许久。
哪怕是之后服务生来为闻暮雨和龙麒上菜,闻暮雨的视线也没有一秒离开龙麒的脸。而龙麒……有种自己是被蜘蛛丝绑住的猎物的错觉,他始终没法移开望向闻暮雨的视线,就连眨眼都做不到。
终于,闻暮雨敛了视线。拿起刀叉开始切割起牛排的她以优美到足以入画的姿势将被切成小块的五分熟牛排送入口中。油脂微微地沾湿了她的唇瓣,那唇瓣看起来竟有种莫名的性|感。
一口牛排咽下,又抿了小半口红酒。闻暮雨这才轻声开口:“我知道。”
“!”
龙麒猛然一愣,却见闻暮雨朝着自己微笑。
“谢谢你肯把实情告诉我,龙警官。”
“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听不到事实了。”
闻暮雨说着向龙麒举杯,随后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
“我想要的不过是真相。”
不给龙麒说话的机会,像是笑着笑着马上就会哭出来、可始终一滴泪都没流下来的闻暮雨道:“我想要的,一直都只是真相而已。”
“——”
厚实的宽肩猛然一动,龙麒已然明白在停尸房里见了李云最后一面的闻暮雨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死于什么意外!而她没有来质问过自己!更不曾逼迫自己说出他知道的全部!她只是在等自己对她说一句实话!告诉她一个她已经知道会被隐瞒的真相!
“全世界都告诉我:你母亲是‘运气不好’、‘太不幸了’、‘出了意外’。”
闻暮雨的声音很轻,可那声音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急促的雨点敲打在龙麒的心上。
“可是我却不相信。我知道那场车祸根本和运气无关,也不是什么意外……不过就算我把实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手握刀叉的闻暮雨说着冷笑了一下:“其他人只会当我疯了。就像我父亲失踪后变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我母亲一样疯了。”
“然后这一次,或许遭遇车祸的人就是疯疯癫癫的我了吧?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在乎我是不是真疯了,也不会有人在乎我的车祸是‘意外’还是‘谋杀’。”
闻暮雨的唇角还噙着笑,漆黑的眸子里却只有目空生死的冷淡。嘴唇蠕动了几下,弓着背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的龙麒只觉得自己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闻暮雨的外表这样年轻,但她的心已是历经风霜,宛如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而把她变成这样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个不追求“正义”,连“真相”都不愿意给她的世界。
——自己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想要做警官的?难道不就是为了正义和真相吗?可现在自己又在做什么呢?把明显不是意外的凶案现场归进“事故”里就是自己的正义?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撒谎说她的母亲出了“意外”就是自己所找到的真相?
是,署里有署里的规定。前辈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可是难道因此真相就不重要了吗?真相就该被抹杀吗?
闻暮雨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就不值得知道真相吗?
“或许我根本就不配知道真相。”
不——
“就算他人知道我没有说谎,这是真相。也会安慰我说,不让我知道真相是为了我好。”
“不会的!!!”
身体里的血在沸腾,气在翻涌。一时间忘了要小声说话,龙麒就这样脱口而出。
然而,闻暮雨只是用一种冷淡的眼光看着他,那种疏离淡漠甚至隐含着点嘲讽的目光像根刺一样扎进了龙麒心灵最柔软的深处。
“不会?”
闻暮雨用鼻子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嗤笑声:“龙警官真是爱说笑……”
情绪高昂到了极致,龙麒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已明白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闻暮雨当成是玩弄口舌。只是和闻暮雨说话是无法让谁都不相信的闻暮雨信任自己的。
“我没有在说笑。”
龙麒很想告诉闻暮雨,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会欺骗她的人!还有她能信任的人!
可是龙麒也知道,不行。哪怕自己现在说了这种话,也只会被闻暮雨嗤之以鼻。
“……”
果然,听见龙麒声音的闻暮雨又是一笑。那笑看上去既有些轻蔑,又饱含着苦涩。
“难道龙警官还能向我证明我值得知道真相?”
闻暮雨为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她细细抿了一口,像是心如死灰道:“别傻了。龙警官也明白这案子是查不清的,不是吗?”
“不——”
龙麒抬眼凝视着闻暮雨。他知道哪怕自己不是为眼前这个女子寻找真相,自己的良知也会不依不饶地催促着自己去挖掘真相。现在不过是这个结果被提前了而已。
“我以性命担保,我一定会查清这个案子,告诉你真相。”
龙麒说完就走,闻暮雨也没有留他。
独自一个人坐在原位上切割着牛排,闻暮雨不受任何影响的用优美的动作继续着进食。
要是龙麒有朝一日能查明事实,告诉闻暮雨真相。她一定要亲自做一回大厨,把那个害死李云的凶手放上她的私人处刑台油煎火烤。等那凶手被料理成这盘中肉,她再把那凶手扔去给狗吃。横竖要让那凶手受尽千般羞辱、万般痛苦。
当然,这凶手的命闻暮雨是不会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的痛苦也都没有意义了。只有活着,才能看着重要的东西一件一件的被人夺走。只有活着,才会明白人生的低谷之下还有无尽的人间地狱。
可怜的龙麒以为自己是在帮一个弱女子,压根没想到这弱女子心中的恶念不会比犯下杀害李云罪行的人更少。
闻暮雨只能在心中为他惋惜。
龙警官,你是个好人。你的正义感能成就你的正义,却不能让你做个“好警官”。“好警官”从来都不是追寻“正义”与“真相”的人,而是绝对服从组织命令、对组织具有绝对忠诚的人。知道的越多,越想在组织里贯彻自己的正义就越难。龙警官,你能坚持多久,又能坚持到什么地步呢?
不过这也和她无关。挖掘真相、追求正义是龙麒自己提出的。她没有要求过他,更没有逼迫过他。要不要让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知道真相,这是龙麒的选择。
虽然,利用了龙麒的热血与正义感、料定他会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而去再度调查李云车祸的人确实是她闻暮雨。可谁又能证明自己的“无心之言”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呢?
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闻暮雨便想到了梁宇轩和梁家人。说实话,她没对梁宇轩做多过分的事情。她不过是诱导着一直在走独木桥的梁宇轩走上了钢丝。梁宇轩会摔下了钢丝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闻暮雨没对他落井下石已是良心未泯、慈悲为怀。要是闻暮雨再狠心一点,她完全可以把梁宇轩和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的事情捅出来。
只不过这样一来,钱可儿的名声乃至一生就算是毁了。下贱如她,毁了也就毁了,闻暮雨没有半分的可惜与同情。可钱可儿和梁宇轩的孩子呢?那孩子是无辜的,流着梁宇轩和钱可儿的血的他没法选择父母。他不过是凑巧生在钱可儿的肚子里。没道理只是因此他就要跟着钱可儿、梁宇轩一起遭罪。
上辈子女儿只是因为生在自己的肚子里,还未出生就被迫做了冤魂。如果自己这辈子也只是因为钱可儿和梁宇轩的孩子生在钱可儿的肚子里就去害他。那自己和钱可儿、梁宇轩还有牛爱琳又有什么区别?看在钱可儿肚子里的孩子面上,闻暮雨始终没把钱可儿所有的活路堵死。否则她只要稍加挑拨,钱可儿那压根不关心自家女儿死活的父母可是会亲自动手弄死钱可儿这不知廉耻的下贱丫头和野男人鬼混出的种。钱可儿流产后要是还有命活着,不想一辈子生活在流言蜚语中也是不可能了——不管钱可儿改名换姓、搬家到任何地方,闻暮雨都有本事曝光她的过去。
若是钱可儿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本本分分做人、勤勤恳恳做事,说不定她和孩子还会有个美好的明天。若是钱可儿死性不改……不用闻暮雨动手,钱可儿也会大祸临头。
说到大祸临头,闻暮雨就想起了梁悦和梁玉媛。周凝曾一脸挖苦的在闻暮雨的面前说过梁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拔|出萝卜带出泥。梁宇轩这边厢刚出事,梁宇轩亲大哥那边厢不帮忙、不反省也就算了,还找来地痞流|氓毒打了梁宇轩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