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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点点头,看了眼满院子疲惫而饥饿的百姓,吩咐锦环道:“你带人去仓库里取些大米来,熬了热粥分给大家。”
说完,她咳了一声,又觉得身上发凉,便欲回屋去歇息。她回头看了一直跟着她的云含章一眼,“不要跟着了,明日早些回去禀告你爹爹这里的灾情吧。”
第二日一早,云含章却没能出得了溪水村。老天爷像是疯了一般,又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整座村子都被淹了,他根本下不了山。
阿凝本就大病初愈,又加上这样一场奔波,病情又反复起来了。不过外头有无数比她可怜无数倍的难民,她便觉得自己的病实在算不得什么,时常吩咐锦环去帮忙照顾外面生了重病的百姓,有时候,她也会亲自动手,只不过她实在不是善于照顾别人的人,动作十分拙劣。
趁着她休息的时刻,云含章凑上去道:“我原本还一直不相信你就是山居客,但见这么多人喊你先生,就不得不信了。”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你多大了?我今年二十一,你比我还小吧?”
阿凝瞧他一眼,正欲说话,忽然又咳了起来。
云含章十分殷勤,连忙去屋里给她倒了杯茶端出来,道:“先生请用茶!”
阿凝没有推辞,接过来小口喝着。
云含章又道:“先生为何一个人住在山里呢?一个小姑娘家……”
阿凝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小姑娘。”
云含章一愣,看着她清淡的神情,料想她大约是被夫君抛弃了,所以才来此隐居?如果真是这样,她夫君也是够狠心的,这样漂亮的姑娘也舍得。
阿凝没再解释,只是静静坐着。云含章看着她纤长而安静的眼睫,雪白而细致的小脸,心头莫名涌起一阵强烈的保护欲。他一再提醒自己,这是自己的先生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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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正四年溪水村的这场水灾持续了十来日,村民们都拥挤在山间小院中,后面还陆续有邻村的流民也到了这里暂避。
阿凝虽也历过些大灾小难的,可从未和百姓难民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里面有不少人的家人,说是被大水冲走了,不知是死是活。大家都蓬头垢面、饥肠辘辘的,小小的一碗粥都能让他们红了眼睛地抢夺。这种场面对于她无疑是震撼的,她只能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们。
难民所吃所用,阿凝都是尽力满足,即便她院中存粮再多,也经不住这许多人消耗。仓库里除了米粮之外,还有衣裳、被褥以及各种药材,几乎都用了出去。她还把尚未开放的房间都收拾了一番,最后只留下自己的卧房和书房,别的都向百姓们敞开了大门。
存粮无多,阿凝自己也开始喝粥,她是吃尽山珍海味的人,对此竟也能安之若素。云含章作为一个旁观者,在被困的十几日里,对阿凝的认知愈多,心中对她便越钦佩。在拜师一事上,也表现出超乎异常的毅力和决心。不管阿凝做什么,他都跟上跟下地伺候着,丝毫没有先前的大少爷脾气。阿凝婉拒了无数次都没用,加之现在她身边的确缺少人手,便也罢了。
这日清晨,阿凝在书房中画画,云含章一如往常地厚着脸在旁边给她磨墨。
“先生,您这用的是欧阳先生的手法吧?但是在欧阳先生飘逸清新的风格上添了几分现实感,别出新意啊。”
阿凝抬眼,见他变得明显瘦削而蜡黄的面色,想到他这些日子白日跟着自己喝粥,晚上跟着难民一样在外面打地铺,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便点头道:“我小时候还拜过别的先生,所以手法并不尽像欧阳先生的。”
云含章颇有兴致,“哦?那又是哪位先生?”
阿凝滞了滞,“这跟你没关系。”那时候赵子熙之名多么鼎盛,现在……天下没有人敢唤当今皇上的字。
二人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异样的喧哗,门板“砰砰”地响着,几个难民情绪颇为激动地正拿着木板撞门。
阿凝吓了一跳,云含章当先走出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几个人脸红包子粗的,为首的还拿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拆过来的木板示威,当先骂道:“我们百姓都食不果腹,你们这些有钱人还有兴致画画?今日突然断了我们的粥,明日是不是要把我们赶出去了?!”
原来仓库中已没多少粮食,锦环特意给阿凝留下了一点,剩余的只够今日半锅粥了。这些难民日日就盼着这碗粥,这会儿断了,就忽然激动起来。
云含章怒道:“我们先生收留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米粮现在都吃完了,你们不止不知恩典,还敢如此放肆?!还有没有良心了?”
“放屁!”另一个人大声说着,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刚才还看见有人端了一碗粥进这屋,米粮吃完了?你骗鬼呢!”
这几个闹事的人都并非溪水村的,而是别处过来的难民,所以对阿凝并没多少尊敬。
云含章也是少年意气,双方交涉下,只是吵得越来越厉害罢了。几个人挥舞着家伙想撞开门,说是要看看里面有没有粮食,云含章双拳难敌四手,阿凝走出来时,刚巧就有一记木头朝她这边砸过来!
只不过疼痛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云含章反身扑在了她身上,用背部承受了他们所有的攻击。
阿凝吓坏了,抬头,惊惶的眼睛正对上云含章纯粹而坚定的目光。
他闷哼一声,嘴边溢出血来,低声道:“先生,你快回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