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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刑天还不时地翻出手机看看,然而屏幕始终未显示任何来电或短信。走到与区相隔一条马路的街口,他放慢脚步,借着路灯光望了望,也没看见围墙或者院门口附近有徘徊的人影。“好你个丫头!有了伴儿,连徐叔的鸽子也敢放。”他在心中自嘲自解。
上了楼踱至家门前,钥匙刚上锁眼,吱呀——门便微微展开了一道缝。有人进来!刑天的呼吸仿佛一瞬间冻结了。他紧攥了一下拳头,默立须臾,猛然一把将门推开,紧接着伸进手去按下了墙上的灯开关。
看起来屋内似乎并不比他离开前更乱,那么大概可以排除入室盗窃的可能。他轻轻地往里走,快速扫视着自己家的每一个死角,不料突然间嗓子眼儿不争气地又痒痒了起来。当他沉住气憋着咳嗽向客厅移动时,他听到了削水果的声音。
刑天大步跨进客厅,只见白蛇正坐在椅子上削着一个梨。她得意地冲刑天一笑,手里的刀利索地旋几圈,便把一串黄澄澄的皮完整地挑了下来。
“咳咳咳……”刑天憋不住了,边掩口猛咳,边转回身去关上了房门。“徐叔,好些没?”白蛇走上前,把梨递给他,“吃一个吧,我刚买的。”刑天摆手示意无大碍,指指椅子让她坐回去,自己朝沙发上一倒,才开口道:“胆儿肥啦你,连你徐叔的门儿都撬。”“哎您可冤枉我了。”白蛇撒娇似的,“我怕在大院外面或者楼下等您,不是让路过的人注意,就是被周围的摄像头盯上,还不如先溜进来安全呢。所以我特意选了摄像头拍不着的地方。”“咳咳……你摄像头?哈哈,想得挺周到,可惜心思白费了?”“啊?”“院儿门口儿和楼前面儿的摄像头昨儿晚上就坏了……咳咳……听今儿还没人来修呢。”“啊……”白蛇有儿泄气。
“从卓吾那儿来的?”刑天暗暗打量着她,问道。“没,”白蛇红了脸低着头,“我昨天去看的他,今天没有。”“昨天——”刑天啃了一口梨,见桌上还有满满一兜儿,“你也吃啊,自个儿削——他好儿了吗?”“他嘴上没事,其实……挺难受的,我……能看出来。”
前天,刑天和卓吾照例去没人的地方切磋。凭刚才试探性的提问,结合白蛇的神色,刑天确信这丫头已经知晓了卓吾与他的那一私下约定。二人沉默一阵,还是白蛇忍不住先开了口:“徐叔,我不该这话,但是……你要是手轻一些就……”刑天啃完了梨,道:“前几回,我都收着劲儿呢,我知道他受不了。然后前天,他看穿了,我糊弄他,还拿损人的话……咳咳……逼我动真格儿的。”“反正进组以后,我见你揍的都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家伙。”这会儿想起卓吾的话,他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听完这句话不久,他一脚踹得卓吾趴地上喘粗气爬起不来,才意识到目前这子也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不过到底,是我把他打了,我还是该负儿责。咳咳……来。”他起身朝卧室走去。
狭的卧室内有一间壁橱,白蛇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刑天打开两扇柜门,丢出一堆旧衣服,又搬出几把散发着霉味的木凳子,一时间扬起满屋的灰尘,最后,刑天拖出了一口沉甸甸的木头箱子。白蛇识货,一眼看出这箱子用的是好木料,价钱低不了。同时,她也看到了箱子上那把很结实的锁。“这把锁你开得了吗?”刑天指着箱子笑问。白蛇摇摇头。“那就好好儿琢磨琢磨怎么开。”刑天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了钥匙。
白蛇不是打不开那锁,她今天的“擅闯”更多地带有玩笑意味,若真的要她以那套“手艺”碰她徐叔任何的东西,她绝不同意。当然,她并不知道,徐叔对这一也心知肚明。
很快,刑天掀开箱子盖,双手捧出一个电视剧里的账簿般的大厚本子。“拿好,带给他,让他好好翻一翻。”他叮嘱着。白蛇走近两步接过本子,本子封皮差不多褪尽了色彩,摸着感觉有儿毛。翻开看看,里面倒是整齐清晰,有文有图,有钢笔写的,还有毛笔写的。“武功秘籍?”她的目光扫到了人体经络图以及盘腿打坐的形象。“嗯,是《葵花宝典》呢……咳咳咳……好啦,上面儿记了好几种能帮他改善体质的功夫儿,他照着练肯定没错儿!你跟他,咳,处了这些日子,没发现他体质比过去差多了?”白蛇头:“其实他……和你们从大羊屯回来,在密云歇着的时候,就有些苗头。”“好在他底子还在,这些功夫,他应该一看就能懂。”
白蛇正思量要不要替卓吾道谢,刑天拍拍箱子,:“你再来看。”她凑上去探脑袋一瞅,只见箱底压着一层和那“宝典”一样老旧的本子以及书籍,厚薄不一,那些书有的是从左往右翻的,书脊上还缝着线。“徐叔,这是……”“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连这箱子一块儿……咳咳咳咳……”刑天苦笑道,“他,这堆传家宝搁我这干公安的这儿用途最大。嗐嗐……我儿子不是练武的料儿,将来也不会走我这条路;你呢,你的本事从根儿上讲终究和我不一样。以后你要看着卓吾行的话,就把你徐叔这箱宝贝交给他吧。”
白蛇惊得不出话来,呆呆地瞧着刑天把大木箱子锁好,拖回了壁橱。然后随着刑天的一个颜色,二人退出了卧室,又回到客厅坐下。“徐叔,你这是干嘛呀?”白蛇又是疑惑又是紧张。刑天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把玩于两手间,低着头道:“‘禁土’总结会上,愚公过要罚自己,指挥完新一次行动……咳咳……也就是这次的‘旁观者’,他就要歇一阵儿。记得吧?”“‘停止指挥以及参与组行动一次’,他的原话。”“嗯,一次?我怕不止啊。”
白蛇不知怎地心一沉,没有吭声。“咳咳……自打‘旁观者’启动,愚公的风格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刑天捏住烟盒,紧锁双眉,似乎陷入了回忆,“不管是商量行动计划,还是分析情报,虽然还是他拿主意,可他总是尽量掖着自己的意见,劝着我们站到他的角度去打算。这架势,好像他罚自个儿是个借口……咳咳咳……实际是想借这茬儿洗手不干了!”“难道‘旁观者’是他最后一次……”白蛇的声音有儿走调。“那倒不会。要是我猜准了,这事儿也得一步儿一步儿来。愚公不会弄得那么仓促。”
刑天将在下一次行动中暂时接管组的指挥权,而在他看来,“旁观者”行动中,愚公与其是在指挥,不如是在过渡,是想通过自身的指引让他渐渐习惯领导者的角色;至于“旁观者”之后的行动,无论是什么,都如同一次考试,如果他考得好,愚公就会加快隐退的脚步。
“愚公为什么会不想干了?”白蛇定了定神,问。“也许是……岁数大了,力不从心了。”“他不干的话,和你的传家宝有什么关系?”“我也……咳咳……老啊。”刑天颓然道。“老?您还没到五十呢!”“不瞒你,自从离开刑警队,你徐叔就老了,当年当警察的那份儿心还在,可力气早都懈了。只有进了组,由愚公领着……咳咳……我能重新把力气攒足,去收拾那些兔崽子!有愚公这样儿的首长带头儿,我有的是力气冲锋陷阵……咳咳咳咳……但他要是走了,我也会力不从心,他还要把这副担子撂到我肩上,恐怕我也……咳咳……挑不了太长时间。”“嗯?徐叔,你也要……”“如果愚公退了,我会尽我所能撑一段儿时间,撑不住的时候儿,我也就退了,将来的犯规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见白蛇微微摇头,刑天清清嗓子,把烟盒往身旁一丢,接着道:“到那会儿,论岁数,你们当中最大的是简爱。搜集情报这活儿,她干得很好,可是她那脾气……咳咳……没法儿把你们团结到一块儿,这样儿她是当不了头儿的。而你……咳咳……咱俩都清楚,也不用多了。但丁学问扎实,分析起人和事儿来有胆子、有想法儿,但是实际和人接触时太老实,甚至……太害羞,呵呵……”刑天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上了:“咳咳……他更适合当个,呵呵……咳咳……狗头军师,哈哈哈。所以,没有新的人进来的话,你们当中,真正能领导组的,只有卓吾。”
“他?”卓吾,犯规组的领导者,白蛇做梦都不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当然,他还有很多地方儿需要提高,你们是他铁哥们儿也好,是他……咳咳……‘同事’也好,得多帮着他儿。我最后能帮他的,就是这堆宝贝了。”
白蛇没有感到胸闷或呼吸不畅,却还是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胸口。“那,徐叔,你为什么不亲自把宝贝交给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