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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于是道:“其昌的老师在京中有一套寓所,现在正好借给玄宰居住,而子先也和其昌住在一起。”
徐光启道:“学生来京乃从眉公兄,玄宰兄相邀,说来惭愧,居家这么多年,没有远行,今日有幸见识京中风华。”
林延潮笑道:“原来如此,听闻徐朋友家况一直不好,现在缓一些了没有?”
陈继儒,董其昌目光中都露出一抹讶色。
却说三人这一次来林延潮府上,乃是董其昌有意应聘林府的西席的。董其昌虽说是担任过陆树声的西席,但退休的礼部尚书,终究还是不如现任的礼部侍郎。
当年林延潮曾招揽过他,此令他沾沾自喜了一阵,但他又觉得林延潮不过为知府,官位不够高,配不上他的身份。
但现在不同了,林延潮为当朝三品,前程远大,又兼林延潮门生袁可立与同气场是同门师兄弟,有这层关系在,所以他觉得他担任林府西席应该把握很大。
这一次来,他又自持身份,他怎么会与那些挤破头来林府应聘西席的读书人为伍,怎么说也要林延潮亲自开口相邀,才符合他的身份。
因此董其昌就拉了陈继儒,徐光启二人一并上门拜访,当然面上只是说顺道拜会。
对于林延潮会不会看上陈继儒,徐光启,董其昌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首先陈继儒虽名气比他大,但对方现在在王锡爵府上任过西席,而且生情淡泊,功名之心不太热切。
历史上有人写了一首诗暗讽陈继儒。
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
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
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
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
后来陈继儒也自己解释了一番,他作了一个对联,天为补贫偏与健,人因见懒误称高。
无论陈继儒胸中是否有此意,但他现在是宰相府的西席是不会改换门庭的。
至于徐光启,他的名声才气,远不如陈继儒与他。董其昌自负自己不仅能文善对,写得一手好文章,更是书法出众,得到了不少吴中名士的赞赏,不少官员都主动请他至家中作为西席或者幕僚。
以他想来,由他担任林延潮长子的老师,是一个比陆府更高的跳板。
但是没有料到,林延潮却主动询问徐光启的近况,这令董其昌心底有些奇怪,但随即又释然,林延潮不过普通问询而已。
他自持名士身份自是表现的镇定,不愿让人看出他有丝毫不妥。
但林延潮却不是随便问问:“当时我有意让徐朋友到府中为西宾,当时徐朋友有言令尊令堂身子不适,不敢远离,而今不知如何?”
听林延潮这句话,董其昌脸色不由一变,
徐光启感激地道:“劳宗伯大人挂念,家父家母身体已是好了许多,当年宗伯大人知学生家里贫穷,故赠了十两银子,此恩此德学生全家上下一直铭感于心,现在稍稍宽裕了一些,家父家母交代学生将这十两纹银奉还给宗伯大人。”
说完徐光启掏出银子来。
见这一幕,董其昌差一点掩面,徐光启果真年轻,不通事务,林延潮今日是何等地位,你如此着急与他划清界限作什么?
林延潮不以为意道:“看来我方才的话,倒是令徐朋友误会了,其实我想过问是令尊令堂既是无碍,那么徐朋友可否留在京师,本府上正缺一名西宾。我想请徐朋友能教导犬子读书!”
徐光启闻言顿时露出震撼之色。
董其昌嘴角抽动了几下,脸上露出黯然之色来。
林延潮看了董其昌一眼,此人热衷于功名。
当初自己为归德知府时招揽他,是因为手边缺一名书启师爷,董其昌文章写得好,书法又是一流,由他来担任此职,负责自己的公文往来再好不过了。
但是董其昌当初却拒绝了自己,那么林延潮也无话可说。
而今时不同往日,虽没有那样昨日你爱答不理,今日你高攀不起意思。
但是现在林延潮手边不缺这样的人物,倒是缺少徐光启这样的人才。此人是明朝士大夫里少有的几个真正事功的官员,如此之士,正是我辈。
徐光启愣在原地,但见林延潮抚须道:“吾向来不喜为人所拒。但凡别人拒绝了一次,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吾之好意岂有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但是……”
说到这里林延潮话锋一转当下道:“……但是对于徐朋友,本官愿意破这个规矩!”
林延潮言辞虽是平淡,但其中却透露一丝不容人拒绝的味道。
对于三人而言,如果说前一刻林延潮还是和蔼可亲的当今名士,那么下一刻,三人已感受何为朝廷大员的言出如山!
不说徐光启愿意不愿意,就算不愿意,也不敢说一句拒绝之言。
正如林延潮话里所言,区区一名秀才,敢两度辜负了一名部堂大员的好意吗?
但见徐光启拜下道:“恭敬不如从命,学生谢宗伯大人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