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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漕弊论一出,这等述情陈事,语言平易,立意却翻极高古的文章,立即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喜爱和吹捧,顿时风靡大江南北,自成一派。
读书人们开始主张文章词能达意就好,重立意而薄文辞。
这一派也有不少人,模仿漕弊论,写了不少文章,其中有数篇文章,被人称发扬光大。连袁家三兄弟也是临摹漕弊论写了不少文章。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就有一些酸文人说‘漕弊论’不过是逢时之作,故而才有了如许名声,若放在后来这些文章里,不算出类拔萃的。
但这些文章与今日之劝农文一比,顿时高下立判。
“无论如何,还是眼见为实。”
三人对望一眼,然后不顾大雨,一并挤至告牌前,但见署名上写着'归德府同知署府事林延潮'。
真是果不其然啊。
三人默然许久,雨势已缓,只闻山坡之上,水声淙淙。
袁宗道长叹道:“什么下里巴人,阳春白雪,观林三元之文,方知我等皆井底之蛙!”
其余二人亦是认同。
就在袁宗道叹息之时。
在归德府府衙旁,一间临街小楼前,但见金龙舞动,爆竹齐鸣。
一百串的爆竹,接连放响,那等场面老百姓们唯有读书人金榜提名,或是城隍庙会时方才见的。
同知林延潮与府里三位通判,推官,商丘县知县都站在在小楼门前。
看着这锣鼓齐鸣,喜气洋洋的场面,林延潮不由点了点头。
林延潮一旁站着两名乡绅。一名乡绅穿着绸衫,大腹便便,一名乡绅则是穿着文士衫,温文尔雅。下首还有陈行贵,张豪远等两位林延潮的好友,他们穿着掌柜的衣裳。
在官员乡绅身后,还有从商丘县各甲里长,一共五六十人,在旁观礼。
好一阵热闹后,林延潮将小楼上匾额一揭,但见上面写着‘农商钱庄’四个大字。
各甲里长看了农商钱庄四个字,都在那揣测,这农商钱庄是什么意思?
匾额一揭,然后林延潮道:“本官在楼里设下便宴,诸位乡亲一并赴宴。”
众里长们都是拱手道:“多谢司马。”
于是众人入屋后,各自就坐,宴席排了十桌,除了里长们坐了五桌,有四桌都是地方官员,吏员,还有一桌则是两位乡绅,以及陈行贵,张豪远。
林延潮端起酒杯来至众人面前道:“各位远道而来,本官敬各位一杯酒!”
众人见此不敢怠慢,纷纷起身饮之。
林延潮连饮三杯,然后对众人道:“今日请诸位光临,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农商钱庄开业之事。诸位可知这农商钱庄何意?”
“农乃是稼穑,朝廷以农事为国家之本。而商乃是钱财,钱财不能吃不能穿,故而以商为国之末矣。朝廷历来重农抑商,而本官则不以为然。”
林延潮这一番话完,在众人里都是掀起了一阵讨论。
早在南宋时,事功学的开创者陈亮,叶适就提出了‘通商惠工’,明确反对法家,理学一贯主张的‘重农抑商’。
这时一名里长问道:“司马老爷,草民斗胆问一句,农为本,商为末,若重商抑农,不是本末倒置?”
这里长一说,下面的人都是替他捏了一把汗,人家府同知老爷在讲大道理,你居然敢当面质疑,不怕惹怒人家,以后没好果子吃。
却见林延潮笑了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乡的里长。”
有人心道完了,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那里长却是个有胆色的人,站起身道:“回禀司马,草民乃永河乡沈家里的里长,昔日也曾考中过童生。”
林延潮点点头道:“问的好,来人,赏他一壶酒。”
这里长被赏赐了一壶酒顿是又惊又喜。但见林延潮笑道:“昔日范文正公,曾言‘吾商则何罪,君子耻为邻。’可知世人对商之偏见由来已久。这位乡亲说的不可本末倒置,是不错,但本末倒置不等于重本抑末。”
“国家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在本官眼底,不是以本而抑末,而是以末而繁本。农商钱庄,就是以商富农之用。”
里长闻言欣然道:“司马所言,小民拜服。”
这时一旁里长,见方才质疑林延潮之人,反而得到赏赐,于是都大起胆子。
这时一名文官起身,此人乃商丘县县学学正,在商丘士子中很有名望,此人道:“司马的劝农书,下官看过了,写得是文采斐然,令人拍案叫绝。但其中言以商富农,兴以王安石之青苗法,下官不能苟同。”
林延潮道:“请先生明言。”
县学学正乃是学官,故而林延潮不称他官名,而称先生表示敬重。
学正正色道:“王安石为古今第一妄人,他曾有言,我宰天下有余。然不知四海非一邑之小,执政非长吏之任也。赵宋之衰,正是由他变法而起。”
“而王安石变法,以青苗法为害最盛,若是司马所言,以商富农,若是行青苗法,那么下官不能赞同。”
在宋后王安石的地位,在读书人心中一直很低,认为他的变法就是乱搞。一直到了清末时,才有读书人替他翻案。
但偏偏南宋的事功学,不免有些‘王安石余孽’的意思。事功学派的宗旨,就是王安石那句‘为天下国家之用’。林延潮当初在事功学的道统论里,本来也有把王安石拉进来,上承董仲舒,下承陈亮,叶适的。
但王安石变法毕竟没有成功,所以林延潮没有将他列入道统之中。
而事实上王安石的‘青苗法’确实是施行不当,民生激变,但却不等于青苗法是一个劣法。
在林延潮穿越前,孟加拉人尤努斯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时,国人称戏言‘假如九百年前的王安石变法成功,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就轮不到尤努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