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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看了大伯一眼,哪里有这么说的,这不是嫌人家给得多?
林延潮从大伯手里接过单子看了起来。
里面有乌贼干两百斤,蛏干两百斤,淡菜干两百斤,大黄鱼干两百斤,虾干两百斤,还有新鲜的马鲛鱼,跳鱼,红蟳,海蚌,海蛎,大虾,大鲳鱼各好几担。
另外鸡鸭各一百只,猪十头,羊五头,穿山甲数只,以及蛇干腊肉。
橄榄两担,冬稻五百斤还有扁豆蚕豆木耳紫菜等一车。
林延潮见了没有说话,曾庄头当即笑着道:“还有其他番薯干,棉麻什么的上不了台面,没写在纸上,另外下面的人知道二少爷与夫人回来,特意孝敬上等茶十斤,海参十斤,燕窝十斤。”
林延潮道:“曾叔辛苦了,这几年府里开支甚大,家里的田地,渔船全靠你一人打点着,着实难为你了”
曾庄头当即道:“这是小人应该的。”
“只是……只是这么多年了,每年庄子里的收成怎么没有多,反而一年不如一年,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曾叔你这一次来家里,将田地账目也带来了吗?”
曾庄头闻言脸色巨变,大伯看了林延潮一眼,当即道:“延潮,你曾叔这么多年服侍咱们林家,一直来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你爷爷对他也很是认可,有曾叔帮咱们家打理是可以放心的。至于地里收成少了,也是另有原因,不关你曾叔的事。”
听了大伯的话,曾庄头微微松了一口气,给林延潮递了一个笑脸。
林延潮笑了笑道:“大伯,看个账目而已。对于,曾叔我当然是信得过的。”
曾庄头点点头,解开一个包裹递到林延潮面子:“也好,账目我就带在身旁,这一次进城本来就是请大大爷看过。今日二少爷帮大老爷掌眼一二,我就更放心,若有什么不对地方,二少爷尽管骂我就是。”
“曾叔言重了。”
林延潮当即拿了账目看过,他一目十行看了过去,不到片刻心底已是了然,账目大体还算清楚。
曾庄头在旁道:“二少爷也清楚了吧,这几年我们减免很多佃户的租子,实话说这些佃户都是苦命人家,既是家里有难处,我也是于心不忍就告诉了大老爷。大老爷心善,当下就减了租子,账目里都有写明白,且对得上的。”
大伯当即道:“是啊,延潮,你爷爷一直说我们家也是苦人家出身的,切不要忘了本,知道自己的辛苦,也要体谅别人的辛苦,这些佃户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不要把人往绝路上赶嘛。”
大伯这话说得林延潮倒像是成了不把手下佃户当人看的周扒皮,黄世仁之辈了。
林延潮道:“这是当然,有难处当然要帮衬,只是这些人家拖欠的租子一年多过一年。就算家里有什么人生病,今年可以减了,明年后年宽裕了,也要叫他们还才是。好吧,利息的事我就不说了,但是本钱也是要还吧,不能一直都还不上吧。这些当初签订田契时,都明明白白写清楚了。”
听了这些话大伯有些过意不去。
“还有曾叔,这几处账上写的不明白,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
曾庄头见林延潮点了出来,都是自己这几年动手脚的地方,自以为天衣无缝,哪知道林延潮一眼看出来了。
曾庄头方寸大乱,给林延潮磕了头,战战兢兢回去了。
大伯见此当即对林延潮道:“延潮啊,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佃户不少都是跟了我们林家多年的,眼底不能都望钱看啊,难道要逼得人卖儿卖女吗?曾叔也都是为我们家考虑啊。”
林延潮道:“大伯,我也同意减一减,我们闽地佃户与主家都是三到五成分账,甚至主家要收六分的,我们林家当初按照三成立契已经是好说话了。还有这几家从到我们林家的地头一年起就欠租,越拖越多到了今年根本没有还过一点。”
“特别是这姓肖的人家,我记得我中举时就租我们家的田吧。肖家还是三个儿子好吃懒做,吃酒赌钱,在家游手好闲从不下田干活吗?这些年还是全凭肖大伯肖大娘两人一把年纪了在地里操持吧。如此的人家是真有难处吗,我们还要年年给他们减租子吗?”
大伯闻言面上有几分挂不住,当即道:“好了,延潮这租子的事我以后找回,但你曾叔在我们家那么多年,人品忠厚,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大伯,我知道曾叔为人不错,但账目不清楚就是不清楚。当然我也知道曾叔为人敦厚,但在大伯你手底下这么多年,竟也开始动起手脚,如此说来确实不可全归曾叔的错。”
“延潮你!”大伯满色涨红,来回踱步了好一阵,最后仰天道,“这么多年,延潮官是越当越大,但你却变了!”
林延潮此刻真的无语,自己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久,结果换来大伯一句‘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