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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觉得膈应,但我也没声张,估计就是上午在村口看着出殡时,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纸人上,如果为了这点事也要大呼小叫,那就太没溜了,我把纸人从鞋底子上揭下来,揉成一团。
村子穷的一塌糊涂,又这么偏远,不通电,冬季的天黑的比较早,我们到了郑石头家里时,太阳已经昏昏沉沉了。郑石头点了油灯,把灯芯挑起来,让火苗大一些,接着他就歉意的道:“叫你们笑话了,村里就是这个球样子,穷的养不住老鼠。”
“没事,不要紧的。”
“原来吧,就是文革的时候,镇上抬过来一个发电的机器,撂在村里好些年,没人用,现在也用不上咧。”郑石头又点了一盏油灯,端着走出正屋,道:“先坐坐,我去给你们闹点吃的。”
郑石头跑到一旁的厨房去了,我们三个开始打量这些屋子,都是很久很久之前修起来的建筑,房子很高,横梁上挂着几个破篮子,这也是一种风俗,怕家里的小孩偷嘴,吃的东西都高高的吊起来,孩子们够不着。屋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好像拾破烂的窝一样,东拼西凑的弄起一些家具,床上的被褥约莫有一年都没拆洗了,一股子怪味。
“你怎么看?有什么古怪没?”我小声的问李富生。
“应该没有,郑石头是个憨直人,如果有什么,他伪装不来的。”李富生道:“这种人比较容易套话,等下吃饭的时候慢慢吃,趁机聊聊,把该问的事情都问一下。”
我们等了一会儿,郑石头端着饭就来了,杂粮掺着白面蒸的馒头,萝卜炖白菜,漂着一层油花。我估计这是家里来了外客,做饭的时候放了点油,如果郑石头自己吃,连油都舍不得放。
“吃吧吃吧。”郑石头很热情,放下饭菜跟我们坐一起,拿着馒头让我们。
李富生慢慢啃着馒头,就开始跟郑石头聊,郑石头平时呆在村子里或许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他跟李富生的脑容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渐渐把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说了说。
这村子因为偏远,仿佛已经被外面的世界给遗忘了,过去很多年前,那些战乱灾祸并没有干扰到这里,就连文革也没有给老村带来太大的影响,太偏了,镇上革委会的人懒得跑。
“村里能走的人都走了,你怎么没走?”李富生咬着馒头,笑着问郑石头。
“咋没走,命不好罢了。”郑石头憨憨的对着我们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早三十年,我就出去了。”
郑石头当时在闹文革的时候,就几次到别的地方跑过,文革结束后,他就不在村子里呆了,去外面混。在一个厂里给人帮忙,就和他说的一样,自己命不好。那时候生活条件还是有点艰苦,有一次,郑石头和另外一个人趁夜到厂里的职工食堂,弄了一麻袋黄豆,卖给了做豆腐的,弄了一点钱。后来这个事被捅出去,郑石头让送到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看他老实,没怎么难为他,教育了一通,没收了赃款,然后放出来。郑石头在原来的厂子里呆不下去了,就换了个地方。
他天真的以为,这点事就这么过去,以后不会再有人提。但是三个月之后,严打开始了,这件事又被翻了出来,而且这一翻出来,就不止写检查说服教育那么简单,郑石头被判了十三年,送到了大西北的劳改农场。
他这个人憨,不会钻营,也不会跟人套关系,在农场里活没少干,苦没少吃,但判了十三年,就减了一年刑,足足蹲了十二年才回来。在那种地方关了十二年,人关的更憨了,而且已经跟当时的社会脱节,把他丢到城里,他根本适应不了,所以,他老老实实回到了生养自己的老村,一直住到现在。
我们替郑石头抱了一通不平,郑石头很感动,认为遇到了知音。吃了饭之后,我们继续坐着聊,李富生问这村子是什么时候修起来的,郑石头叼着我们给的烟卷,眯缝着眼睛想了半天,他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明末的时候,大概就在万历年间,这个村子已经有了。但是除了这些,郑石头再提供不了更多的情况。
如我们所料,这个村子在过去有很多老理,他们住的房子的地基是绝对不能动的,房子真破了,可以原地修葺,但是不能搬迁。在很久之前,老村还有一些活动,祭祀拜祖之类的,非常隆重,不过这些规矩渐渐被人遗忘了,特别是近些年,村子的人几乎走光了,剩下的更不会在意这些。
我历史学的不怎么好,不过知道明代万历年间,已经是明朝走向极度衰弱的过程,土地兼并加剧,社会矛盾毕露无疑,有些地方的税收,重到老百姓无法承受,所以,这个老村的出现,有可能是一些在外面忍受不了的人远迁到此,躲避乱世。在我看来,一个村子的人都姓郑,或许是整个宗族集体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