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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薛子承从打坐中醒来。
他掀开帐篷的门帘,走到外头,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冰冷的空气,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白色的哈气从鼻腔中呼出,很快的,又被北风吹散了。
他看着头顶上异常明亮的星空,心里的思绪有些烦乱,于是绕着自己的帐篷转了一圈,少不得又和来回巡逻的士兵打了几声招呼。
冷不丁的往远处瞧,薛子承才发现,那边郗超的帐篷里也透出些亮光来,看来也是个未眠人。
将两手超到袖子里,借着这么一丁点的暖和气儿,薛子承走了过去。
跟门外的守卫打了声招呼,还没等他着人进帐篷询问,郗超就先行掀开了门帘,迎了出来。
“估计是你,这大冷天的,还讲什么礼数?快些进来罢!”郗超笑道。
薛子承应了一声,倒也不再刻板,随着郗超进入了帐篷内。
里面点着个暖炉,暖炉里还有一半的烧材,倒也将里面弄得热乎乎的,有些春天的感觉。
薛子承拿起铁钳子随意捅了捅,笑道:“我可得跟桓大将军告状,怎么你的暖炉还是宫办的双花大造,我的却是个生了锈的破烂东西?”
郗超闻言也不恼,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也笑道:“喜欢就端过去,多大点儿事儿,倒也真当成事情来说两句!”
薛子承觉得有趣,笑了两声,又问道:“明天就要动手了,你一个军师一般的人物,怎么还不早些安寝?”
郗超摇了摇头:“你不是也一样!”
“唉!”薛子承随意往暖炉旁的席上一坐,抽出手来,凑到炉边,用暖意慢慢的熏着,“我是因为谢小满、夏花的事情难眠。这两个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这事情……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郗超看了看一眼,轻轻叹息:“事到如今,这件事情只能先放一放,先以军中事情为主。不管怎么说。合攻赵国才是当务之急。”
薛子承点了点头:“只是话虽如此,她们二人的事情,未必与军情不无关联。其他的倒无所谓,我就怕一点……”
“怕什么?”郗超下意识的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答案。
薛子承不再言语。
二人心知肚明。
他们怕的东西很简单。也很直接。
谢小满之所以离开,是被桓温轰走的。正如慕容恪所言,值此之际,我方失去一个修士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如果……当然,只是如果的话!谢小满若是反水,一气之下同夏花一起加入了敌对的阵营……
这件事情,不论是薛子承还是郗超,都是念头微微往那边转一转,就会觉得浑身冰冷的。
即便谢小满修为层次并不如何高明。薛子承尚且又一搏之力,可是那夏花……
“别多想了,我觉得,那位夏花姑娘与谢小满之间的关系十分特殊。而且……她那种层次的人物,应该也不会因为谢小满的心情,就去管一些俗世里的事情罢?”郗超轻轻叹息。
薛子承摇了摇头:“之前夏花在军中治病救人,难道不是俗世里的事?越是她们那样的人,就越发不能以常理夺之。如果我之前判断的不错,夏花的修为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超凡之境,距离飞升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这种层次的人。想要再进一步才是真正的困难,普通的修行打坐几乎是毫无用处的。我原本也听说过有人通过信仰之力进行修行,可真正目睹,这倒是第一次。”
“信仰之力?”郗超有些不解。
薛子承粗略的像郗超解释了一下。又接着道:“柔然在西域之地信众极广,而且,与中原之地佛道两家的神明超然物外不同,柔然是经常会做一些事情的。只是,柔然做的不一定完全是好事。”
“柔然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神,他心情好的时候。可以让风调雨顺、牧草肥沃。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使得天地变色、牲畜死亡。”
“这样的神明,也有人祭拜?”郗超蹙起眉头。
薛子承轻笑着颔首:“西域人与中原汉人的看法有很多不同,他们并不认为神是一定要照顾人的存在。在他们眼中,神就是神,那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存在,没有谁能够阻拦。而且,神明降下的,不论是狂怒还是恩泽,人们能够做的,只是单纯的接受而已。”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郗超点了点头,“我大概明白了。柔然并不慈悲,也不残忍。他只是平淡的看着世间的一切,或许对他来说,人命与蝼蚁,大概没有什么谁轻谁重的关系。”
“确是如此。”薛子承附和道,“的确,我师父也曾经说过一句话。一旦站到了云层之上,人与蝼蚁,的确没有任何区别。”
言罢,二人各自陷入沉思。一种荒凉的感觉渐渐弥漫心头,很难想象,真正到达了那种高度之后,抬头、低眼,除了一片荒芜之外,到底还能看到什么。
“说得远了。总之,柔然那一脉,一直以来走得都是以信仰之力进行修行的路数,夏花是那边的人,自然也一样。”薛子承接着开口,“在这里为众人治病疗伤,很简单的就可以收获人心。人心就是一种信仰,一旦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成为很难被撼动的力量。夏花的力量很令人恐惧,而且,最令人畏惧的是,我们不清楚,她到底下一步会做什么……”
“来时如风毫无声息,去时转眼消失无踪,这样的人物,的确令人觉得可怕。”郗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