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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咏放衙早,便和秦铮一道儿过来接玉珠,不免又提起邓举人的事儿。秦铮一听说是那个龌龊人,顿作厌恶之色,道:“真真地倒霉,怎么就遇见了这么个恶心的人物,一听着就让人吃不下饭。也亏得他居然能中举,若是明年再被他考中了进士,补了缺去做官,那地方百姓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邓举人在青竹巷闹笑话时顾咏正巧去了河南府,故未曾亲见此等“妙人儿”,之后秦铮和玉珠也甚少提及,如今见秦铮这般说话,方知当日还有未曾听闻的故事,不免疑惑地问上几句。秦铮也不瞒他,便将当时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待顾咏听到那邓举人竟然妄图纳玉珠为妾时,气得直咬牙,恨不得立马去寻了那邓举人好生揍一顿。
因天色尚早,三人便步行回家。经过一家绣楼时,玉珠忽一时兴起想要进去逛一逛。她其实也不缺什么,就是瞧着那些精美绝伦的绣品眼热得很,自个儿又绣不来,便只好费些银钱买几幅,徒做观赏之用。
顾咏素来对穿戴不甚在意,除了官袍上的图案,平日里的衣服上极少有花纹,也不爱戴香囊,故对玉珠的手艺也不作要求。但既然是玉珠喜欢,他也就陪着,东看看,西看看,偶尔还出声评点两句。
这家绣楼生意极好,店里的伙计却十分殷勤周到,一路跟着玉珠前前后后地热情介绍,又将各地的绣品点评了一番。玉珠看了一阵,目光被架子上一幅绣屏给吸引住了。那是一幅双面绣,一面是狮子滚绣球,另一面是海棠春色,虽说都是极常见的花色,可那狮子却比旁人家的要更憨态可掬,海棠花也没那么多艳丽的颜色,只用深深浅浅的红和粉勾勒出层次感来,玉珠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伙计是个极有眼力的,一瞧见玉珠盯着那副绣屏看,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赶紧笑着介绍道:“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副苏式双面绣功底极深,您瞧瞧这针脚,这颜色,没个十年的绣工可做不来。看姑娘您是头一回来我们铺子,小的自作主张给您个优惠价,这个数,你拿去,就当交个朋友,姑娘日后常来照顾生意。”
那伙计伸出五个手指头摇了摇,玉珠却是看不懂,求助地向顾咏看过去。顾咏又哪里晓得,迎着头皮道:“贵了,再少一成我们就买。”
那伙计笑道:“这位公子,我们店里做生意最是公道,这样的绣活儿,五两银子已是最便宜不过。您瞧瞧——”他随便指着旁边的一副百牡丹图道:“这副国色天香瞧着热闹富贵,其实绣工差了许多,就这样的我们平日里也卖五两银子呢。这双面绣最是繁复,京里极少有擅此针法的,我们也是凑巧才遇到位官宦小姐,因家里遭了难,才绣了东西出来卖。要不,还真寻不到这样的绣品。”
玉珠被他这么一说,愈发地觉得这副与众不同,也不再还价,爽快地付了银子,看得一旁的顾咏和秦铮直想笑。
那伙计见玉珠难得地爽快,也甚是热情,又道:“姑娘若是喜欢这样的绣品,不如随我进里面再挑几幅,都是方才送到的,还没来得及装裱。”
玉珠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便跟着那伙计一道儿去了里屋。顾咏和秦铮心中好笑,但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绣楼的后面有个小院子,四面都修着围墙,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正值盛夏,长得枝繁叶茂。伙计在前头带路,先跟玉珠告了声罪,进了东边厢房,一会儿又出来了,笑道:“姑娘来的真是巧,正好绣娘又来送绣品了。”
玉珠大喜,赶紧进屋。一进房门,瞧见屋里的人,她顿时呆了呆,端坐窗前一身素装的年轻女子竟然是当初在京中赫赫有名的孝女江素娥。
顾咏也紧随其后进了屋,瞧见江素娥,也俱是一愣。秦铮虽不认得她,但见玉珠两人面色有异,便猜到有些不对劲,也不说话,一会儿看看玉珠,一会儿又看看顾咏,满脸疑惑。
江素娥也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顾咏,窘得满脸通红,站起身后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口中喃喃道:“顾大…顾大人,是您啊。”
顾咏朝她颔首示意,唤了一声“江小姐”。玉珠也挤出笑来,朝她点点头。
江素娥脸上一僵,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又唤了一声,“秦大夫,您也在。”
顾咏道:“我陪玉珠来买绣品,店里伙计说这里有双面绣——”他话未说完,忽觉不对,这屋里起先只有江素娥一人,那伙计口中所说的绣娘,可不就是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江素娥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总算恢复了常态,笑笑道:“可不正是我绣的,秦大夫快过来挑一挑,若是有喜欢的,我送你。”说着,就过来拉玉珠的手。
玉珠也释然,面色如常地和她说笑,只是她不收钱,玉珠不好多挑,最后也就选了方鹅黄色绣梅花的帕子,临走前,还特意郑重地谢了她。
出了绣楼的门,顾咏一直心中惴惴,生怕玉珠因此生他的气,说话中都透了一股子小心翼翼。秦铮在一旁瞧着,连连摇头直笑。
三人一路回了秦家院子,到门口时,顾咏忽然一回头,一脸警觉。玉珠和秦铮不解其意,也跟着转身朝四周瞧了瞧,却无异样。
“怎么了?”玉珠问道。
顾咏缓缓转过身,冷峻的脸又迅速堆上笑容,道:“无事,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后头有人跟着。”说罢,又朝四周看了一会儿,确定实在无人跟踪,才和玉珠一道儿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