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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一步一步加快,弯进紫宸殿的宫苑后,更是片刻不停。
“丞相大人,您等等奴才……”
他在殿门口站定,一把拉开门。刑部尚书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在大殿:“……这样肆意杀人灭门,只要大齐王法还在,就容不得他胡作非为!臣叩请陛下将罪臣郭临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四壁幽暗,无论是哪儿的空气都是冰冰冷冷的。郭临闭着眼,靠在墙上,宛如一尊不动如山的雕像,任凭后背渗过衣襟的凉意徐徐袭来。
此处是刑部最深的牢狱,专门关押最穷凶极恶的犯人。就她所知,那位关在她斜对面,正不对朝着这边扔石子的披头散发的男人。便曾是抢夺民女,无恶不作的濠州一霸。
“噗”地一声轻响,石子砸在了她的额头,留下一道淡粉痕迹。那男人一顿,登时拍手大笑起来。她缓缓睁眼,凝视那枚滚落在怀的石子。突然伸手拾起,屈指一弹。
那石子从铁栏上回弹,发出“砰”的巨响,瞬间命中男人的眼睛。男人呆呆地抬手捂上眼睛,下一秒便倒在了地上,厉声嘶嚎:“啊——”
郭临重新闭上眼,声音冰冷:“再出一声,废的就是你一双招子。”
牢中重归平静,幽冷的气氛重新包裹住这里。她听见踩在水洼上的脚步声。
“郭临。”
她蹙眉抬眼,仿佛稍稍有些不适应十日以来的首次灯火,木然望着举起油灯的那只手。刑部侍郎万辰垂着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可背后十几双眼睛盯着,他根本不能在此和郭临闲话,只叹道:“郭临,陛下命我们将你移入天牢。”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走动时叮铃声不断。男人捂着一只眼瞧着她目不改色地经过牢门,白皙的手脚上拖着巨大沉重的镣链,顿时惊出他一身冷汗。
青天白日的阳光比灯火更加刺眼,郭临眯了眯眼,寻到囚车的方位,径直走去。到登车时,万辰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扶了她一把。她略有些诧异地回头,却听他轻声道:“腰间的伤可好?”
她阖眼淡淡一笑:“多谢你找的大夫。”
万辰摇了摇头,不顾身后护卫的咳嗽示意,执意说完:“是大人的护卫姚易,在下官府门前跪求了三日。我……”他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有这样忠肝义胆手下的人,绝不会滥杀无辜。”
郭临回过头,没有说话。她弯腰钻进囚车。
*
“不错,”刘御史也站了出来,老态龙钟的声音异常坚定:“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他郭临纵然是朝中重将,也消解不了今时此日犯下的罪过。陛下,莫要让杀人者逍遥法外,寒了一众臣子的心啊。”
君意沈死死地捏紧拳头,急促紊乱的心跳,从听说郭临灭了常家满门那一刻起就没有减缓过。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常家灭亡对朝局的影响,对他的影响……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郭临做了什么,无论她是否有罪,他都不愿她死。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妙,太孙一系的大臣还未开口,中立一派已经纷纷站出来指责郭临的罪过,其中更是不乏年老功高的重臣。如此下去,就算皇上有意保她,也保不住啊!
“父皇!”他站出一步,瞬间数十道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艰难出声,“或许,郭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事。儿臣请父皇,先审问后再行定夺……”
“魏王殿下的意思,若郭临有足够的理由,他就可以不经刑部、大理寺,随意致人死地喽?”
“若是他并无难言之隐,殿下又当如何?”
“陛下中风之症才将渐愈,殿下就要陛下亲自审问这种恶徒,未免太不孝了!”
君意沈捏紧拳头,刚要辩驳,就听“啪”的一声,一本奏书从被扔了下来。
奏书翻滚落定,殿中登时再无声响。皇上嘶哑的嗓音自帷幔后缓缓响起:“吵完了?”
众臣连忙跪地,大气不敢喘。君意沈心一横,咬牙躬身道:“父皇,郭将军十三岁参军,自琼关之战、南蛮征讨上立下赫赫军功。又为京兆尹四年有余,守护城中安宁得百姓称赞,从未出过差错。儿臣以为,此事必有内情,还请父皇三思,莫要折损我大齐一员大将!”
“大将?”皇上突然重复一声,须臾冷笑。帷幔后人影晃动,徐公公见状,赶忙上前将帷幔挽起。众臣第一次看到了大病初愈后的皇上。面容依然是削瘦的病态,但那威严目力病中更甚从前,“我倒要看看,没了郭临这个大将,我大齐是否就无将可用!”
“……就是,依臣看,杀人灭门这是有了反心啊!”太孙一系的官员终于找着了插话的时机,“陛下,必须要将郭临抄家诛族!”
皇上负责徐公公的手在御座上撩袍坐下,意外地没有驳斥。官员们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贬恶起来。
君意沈呼吸一窒,撑在地上的手缓缓握紧成拳。他侧头望向角落那个凤池紫炮的修长身影,头一次将希望放在了对方身上。可那人,却还是静静地站着,仿佛根本不知周遭的一切。
他咽了咽口水,压下心中的怒火。猛地站起身,大声道:“父皇,儿臣担保郭临绝不会有反心,因为她是女……”
“吱呀”一声,殿门倏然大敞。众臣不约而同地回头,惊讶地望着那只皂色靴子迈进殿内。
太孙一身灰袍,面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一夜之间颓瘦得如同非人。他垂着手,一步一步走进殿中。那脚步,不轻不重,却似稳稳地扎在所有人的心间,不断悲鸣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