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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中午,阴暗的天空总算稍稍明朗,肆虐的冷风也吹得小了些。千步廊东侧的户部官寮人进人出,忙碌依旧。世子手上整理了几捆淮南宗案,都是机密要务,须得由他亲自送往门下省。他不着急吃午饭,便索性和度支主事一块,趁着午日阳光,提着宗案去往门下省。
刚走到门口,迎面竟碰上了今日早朝的红人——新科状元的父亲陈大学士。世子一怔,停下了脚步。按身份来说他无须行礼,但陈大学士素来为文学泰斗,地位非一般官员比拟。何况楚王也很尊敬他,单作为长辈,他也不能无视他。
陈大学士见了二人,略一颔首躬身,双方见了礼。他也不多话,直往寮内去了。
度支主事回头望了望他的背影,又是羡慕又是感叹:“陈家也真是厉害,十多年前出了个神童还不够,眼下又出个状元,这下家门的荣耀荫庇三世都没问题。”
世子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等他们重新回到户部时,陈大学士已经走了。世子刚坐下喝了口水,便被户部尚书派人急急地叫进了书房。
“殿下,”户部尚书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冲过来握住世子的手,将他按到太师椅上,“臣有一事不敢擅作主张,还请殿下帮忙参谋参谋,好让臣心中有个底。”
“何事?”世子一脸莫名。
户部尚书连忙从桌案上拿过一封文书递来,光是低头又瞟上一眼,眉毛几乎就拧成了一团。世子迷惑地接过,望见上面苍劲挺拔的字迹,暗道一声好字。他随意地翻开看了两行,神色却登时大变……
“断绝父子亲缘,子陈聿修自此日出族,今后与陈家再无关系……”捏着文书的手渐渐颤抖,世子惊愕万分,陡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这……陈大学士疯了吗?”
“臣也是这么想的,拉着他再三确认,可他说此事陈氏一族已然敲定,由族老们签字入印。此时来户部,不过是为了更改户口……”户部尚书急得言语都带上了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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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近半年没见苏逸,他倒还和以前一样,挠挠头,就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然而俊秀的五官里,还是悄然多了一层内敛,变得更为成熟。
“此次南巡惊险非凡,我等偶尔一聚,听闻前线传回的只言片语,便惧畏得不行。”苏逸叹息一声,伸手拉住陈聿修,“陈兄,你这般文弱之躯还不得不上战场,也是难为你了。”
文弱……?郭临捂嘴憋笑,见陈聿修越过苏逸嗔怪地乜了她一眼,便伸伸舌头比划了个鬼脸。陈聿修无奈一笑,和煦地冲苏逸回道:“哪里,战场上还有郭兄保护我啊。”
不过一句调侃,苏逸却听着一愣,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闪烁:“是,是啊……”郭临瞧出不对劲,凑近打量他,苏逸吓了一跳,连忙避开。
这样大的动静,陈聿修也不由侧目。见他一脸纠结为难,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明了,苏逸恐怕有心事。
果然,好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转向郭临拱手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贵府叨扰,是有话想单独和郭兄说……”
陈聿修眉头一挑,识趣地转身走了。
郭临袖手站在一旁,见苏逸神情踌躇,便也不催促。二人一路漫步行走进花园深处的凉亭,苏逸幽幽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郭兄。年前你们多方征战,消息不通,我没法知会你们……”他顿了顿,偏过头,“我已与秦慕樱成亲了。”
“秦慕樱……?”郭临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往事纷纷浮上脑海,她露出有些微的尴尬,但还是由衷地笑道,“恭喜你娶得美妻,也祝贺她寻到良人。这是最好的结果。”
苏逸低下头,自嘲一笑:“我不过趁人之危罢了,哪里算得上良人?”
“呃……”
“我并不是在怪你,郭兄!”他摇了摇头,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画卷。
郭临瞧见那熟悉的装裱,注意全惊呼道:“这不是苏兄你给我画得那幅画吗?”
说起这幅画,她真是记忆犹新。若不是它,陈聿修还没法子那么快识破她的身份。郭临面上浮起一丝追忆,正欲伸手去接,手却陡然间僵住,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苏,苏兄,难道你……”
苏逸深深地望她一眼,低声道:“这是我按着记忆里的那张成画,又画的一幅。”他怅然一叹,“我也是愚笨,明明绘得那般细致,却连自己笔下的秘密都忽视了。甚至还误会你。郭兄,你其实……是女子吧?”
一席穿堂风呼啸吹过,拂起袍角和碎发,肌理间阵阵凉意。郭临闭了闭眼,微微苦笑……虽然从陈聿修发现开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苏逸会察觉,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欺瞒……”这样的道歉,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以女子之身,辜负了秦慕樱的一腔真情,她有何脸面,再去求得苏逸的原谅。
“有时候,连我也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你从入京就是一身男装,甚至这次南征,打仗行军根本不输男子……”苏逸淡淡地一笑,面上没有一丝怨忿和厌恶,“郭兄,我信你必有苦衷。我不怪你。”
郭临眨眨眼,忍住眼中的涩意,缓缓摇头:“即使如此,我也对不住你们,还请你让我去向秦慕樱负荆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