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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着清茶,待喉咙温润起来,这才发了声,“平身。”
众人纷纷起立,所有人里,江景之的官最大,便听他道,“娘娘染了瘟疫,已经睡了七日了,如今娘娘能痊愈,实是大祁之幸,万民之幸。”
这种恭维的话,顾婉卿并不习惯去听,只问道,“流民可安置好了?还有那些染了重瘟疫的人呢?”
江景之回道,“托娘娘洪福,都已安置妥当,背井离乡的百姓也已纷纷回城,至于那个镇子里的人,我们已找了乾州地界内最好的大夫救治,只是他们病情过重,痊愈尚需时日。”
听他这样讲,顾婉卿多少放了心。
可是经过此事,乾州或者说是祁国的问题,也一一暴漏。左煦说的对,祁国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了。
“长阳留下,其他人先去外面候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病一场的顾婉卿只是从床榻挪到外室,也出了一身的虚汗。斜靠在椅子上,待气息平稳,顾婉卿这才说道,“长阳,知道我为什么独独留下你吗?”
“娘娘忧国忧民,长阳钦佩不已。”
顾婉卿摆了摆手,“从你入城到返回,共花了六日,说说你这六日有什么见闻?”
沉默片刻,几番挣扎,长阳终是道,“皇后娘娘,恕草民直言,入城之时,城内原是有足够的储备物资,可是官商勾结,哄抬物价,发国难横财,不肯将这些物资分发给受灾百姓,这才导致城外的惨状。”
“这次草民入城,最先将娘娘的路引和通关文牒交给了本城县令,可是本城县令一口咬定皇后娘娘已被金人所杀,此文书有假,还要将草民下狱,草民无法,只得趁机逃跑至江知府所在的晏城,这才确定了娘娘的身份,也因而耽搁了时间。”
“还有,草民在本城内发现了那几座弃城的县令、官员及家眷,也就是说,他们早在洪水之前便已撤离,却枉顾无辜百姓性命。”
长阳所言,顾婉卿早有预料。
她日日与灾民同处一处,在与他们的闲聊中,便知道整个乾州腐化的程度。买官卖官、贪污*、鱼肉乡里的现象比比皆是,层出不穷,当听到灾民讲到这些、痛斥官府时,顾婉卿不可谓不震惊。
与安国近在咫尺,却与安国百姓的处境截然相反,又怎能不让人心寒?
“你先出去,叫江景之进来。”顾婉卿道。
长阳分明迟疑,“请恕草民多嘴,娘娘虽贵为皇后,千金之躯,可对各级官员并无管辖之权,若被有心人发现,草民恐娘娘担上‘干政’之名,请娘娘三思!”
顾婉卿眼中是势在必行的决然,“若能救得数万人性命,便是干政又何妨?”
江景之进来时,顾婉卿脸色正冷。
江景之自然知道因为什么事,他不分辨,只跪下请罪道,“乾州地界内发生这样的事,是臣失职,臣不日将禀明皇上,听候皇上发落。”
态度是极好的,只是,并不是顾婉卿想要的。
“当年董家得势,方老先生虽生活贫寒,面对董家软硬兼施,仍避而不见,决不为五斗米折腰,如此气节,可歌可泣,你既师从方老先生,何以到如此地步?”
此话不可谓不重,士可杀,不可辱。
江景之顿时被激怒,碍于顾婉卿的身份,也不敢放肆,只拔高了声音,“臣之过,乃臣明知属下知法犯法,却无力阻止,非臣与之同流合污。臣虽出身低微,仍不屑与之并驾。”
见到江景之愤愤难平的样子,顾婉卿忽然轻笑起来,“你起来回话。”
她能看得出来江景之对她并没有坦诚,若不拿话激一激他,想来他绝不会对她据实相告。
“皇上信任你,让你初涉官场便位列四品知府,想来你的能力应是不差,如今,你却自认无力阻止,是何缘由?”
江景之坐在椅子上,听到顾婉卿的问话,抿了抿唇,终是道,“三月前,臣被皇上指派到这里,虽位列四品,却有名无实,各级官员并不肯将各城真实情况上报,就拿这次水患来说,臣已私下查访过,也一再要求各城修坝筑堤,却无一人相应。”
敢如此光明正大中饱私囊,与上级对抗,这说明他们都是有背景的。
而这背景,想来连凌亦辰也要忌惮三分。
顾婉卿将朝堂之上位高权重者一一过滤,越到后来,越是心惊。
“这些官吏,大都是谁的门生?”她问道,举起杯盏,饮一口水润润已然发干的喉咙。
江景之的回答更加直言不讳,“是当朝丞相,娘娘的父亲,顾大人!”
茶杯砰然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动身返京时,天正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