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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一直到下马还有些惊魂未定,莱国府角门上的小厮来牵了马,她才长长吐了口气。那边儿许璟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打马扬长而去。青瞳复又吞了几口气,这会儿也没那心思骂许璟了,只不过一边儿往府里去一边儿想顾长生的事情。
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往椅子上一倒,脚抬起搁在书桌上,眼睛便直勾勾盯着雕格花窗看。要说澄清她和顾长生之间,有一个直接又有效的法子,那就是承认并让大家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并非男孩。但若是这样,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能留在顾府。毕竟,他是骗了顾太师的。
但如若不承认自己的女儿身,那又有什么好办法帮顾长生洗白呢?若洗不白,这样的黑点得跟她一辈子。甭管她最后嫁给了谁,都还是会遭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想了半天没想出甚头绪来,青瞳对这些官宦人家又不熟。便是在顾府住了这么多时日,也还是不大明白谁跟谁什么关系。她房里倒是有两个丫鬟,盖因他是收进来的孩子,平日贴身诸事又全不要丫鬟服侍,遂也不亲近,也不能听到什么府中的秘闻。因而,也不知道谁有动机要散出这样的谣言出来。
说来也是叫人生气,那些监生学子们原也都是蠢货,人传的什么,竟也都信。不瞧瞧她和顾长生是与许琰、许璟一起回来的。若顾长生真给许琰戴了绿帽子,那许琰如今在监学里还能与她青瞳说话?就算是碍于顾长生救了皇后娘娘不好怎样,也是可以将她这“奸夫”捏死的啊!
真是……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
青瞳一下子收了脚从椅子上直起腰来,眼睛也是跟着一亮——索性,把事儿闹得更大些?
而顾三姑娘因为被许琰送到了府门上,心情便一直处于雀跃状态。回到阴氏院中,那由内里而散发出的喜意亦还是压不住。见了阴氏请安,也是与别日不同。阴氏细瞧了,并不直接问她,而是找了翠娥来问:“三姑娘今儿怎么了?”
翠娥低着眉,也不知该不该把下学时顾荧与一公子一道走回家的话与她说,半晌道:“太太,也没什么。”
阴氏还瞧不出她说没说谎,不过又道:“你若是不想服侍荧儿,我去给你寻个大院里的差事,你便安心去吧。”
翠娥一听这了不得,要撵她出三房,忙地跪下道:“奴才该死,太太饶命。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今儿姑娘没有坐轿子回来,而是与一位爷一道,走了回来的。想来是因为那位爷的缘故,遂才这般高兴。”
“什么模样?”阴氏又问。
翠娥没仔细瞧见许琰的脸,只是略扫过两眼,不过是将自己看到的说与阴氏听。阴氏听罢,略略思忖一下。心里知道皇上把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放到监学里去了,想来,这送顾荧回来的,不外乎就是五皇子了。若不是五皇子,顾荧何至于显出那个样子来?
若是五皇子,他又为何会送顾荧回家?阴氏嘱咐翠娥:“仔细盯着监学里的事情,有什么事向我说。”
翠娥应了,要走的时候又回来,问阴氏:“太太,不是三姑娘的事情,说不说呢?”
“你说来听听。”阴氏道。
于是翠娥便把监学里传的顾长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阴氏。阴氏听完眉心就是一拧,顾家下人里尚且都没传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倒是多数人不大知道顾长生和青瞳关系的监学里,传出了这么难听的事情?再问翠娥,她也不知。阴氏便叫她下去,自己细细思忖起这事儿来了。
只说顾荧今晚吃的所有菜食都似加了蜜一般,又想到顾长生这会儿私下里必是愁容满面的,更是心中畅快。饭后略消了消食,便于窗下古琴边儿坐下,一勾一挑眉眼带笑,照着那琴谱练起琴来了。
练了一阵琴,又起身出去逛逛。这个家里,她原连串门的都没处去。姐妹之间,她与顾长生和顾萱实在是生分,因而并不相互走望。倒是顾萱偶尔会来看看她,被她几句话一酸,也就起身走人了。
今儿心情实在是太好,出了三房的院子,这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高老太太院前。见得院门虚掩,还未进去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儿。再细细一听,可不就是顾长生和顾萱,再带着一拨子丫鬟们。
顾荧手伸到院门之上,轻拉门环半晌未扣下去。原本觉得顾长生该是哀声阵阵的,没想到还是如此欢快,倒叫她心里不舒服起来了。原本攒起来的痛快,也在这一阵阵笑声中变成了酸意。自然,是扣不下这门环的。
就在顾荧手将将离开门环的时候,院门“嘎吱”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婆子,那婆子旁边儿,就站着顾长生。见到顾荧正在门外,顾长生忙一笑道:“这么巧,我正要去找三姐姐,没成想三姐姐竟先来了。”
顾荧也笑了一下,尽可能使自己那张脸蛋看起来明艳,开口道:“我来看看老太太。”并不是来找你的!
顾长生仍笑:“三姐姐进来吧。”心里却想着,怎么激得她没了分寸,好让她自己吐出实情来。等她自己吐出来,接下来不管做什么,也都不算冤了她的。
因而顾荧端着身子跨过门槛,正往院里去的时候,忽脚下被一绊,“轰——”地整个人趴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顾萱和一拨丫鬟这时还在院中树下玩,那树下的石头桌上,还点了几根蜡烛,照得周围的人脸上全是暖暖的红意,映着张张笑颜。这笑颜皆在这声响动中没了,人细语几句,皆往院门上来。
到了院门上,正见顾荧从地上跑起来。她一脸恼色,一边故作淡定优雅地掸着身上的尘泥,一边儿狠狠瞪着顾长生,像是要生扑上去把顾长生撕碎的豹子。
顾长生却只淡淡站在她面前,“关切”道:“三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原老太太院门的门槛比别处就高些,你怎么不知道呢?”
顾萱站着不说话,其他丫鬟自然站在后头也不说话。顾长生这话说得这么语气平平,明显是臊顾荧的,顾萱哪里听不出来。一边是亲姐姐,一边儿是比亲姐姐还亲的姐姐,她主动帮谁都不好,自然选择沉默,以静默的姿态,帮四姐姐。
顾荧原本就是恼恨难下,这会儿被顾长生这话一说,更是恨得牙痒痒,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但在高老太太院里,她还能与顾长生闹起来不成?但凡是闹起来的,哪次不是别人倒霉,她顾长生受尽维护——黑了心肝的白莲花!
顾荧缓慢压着几乎冲破天灵盖的怒气,压着本来想来看看顾长生苦闷不成反自己被整的落差心理,正要甩袖离开,忽听得正房廊下高老太太出声道:“谁在那门口啊?都堵在那,怎么不进来?”
宝娟过来看看,回头跟高老太太说:“老太太,是三姑娘玩儿来了。”说罢过来捏了顾荧的胳膊,把她往里带:“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这里做什么,过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呀。”
顾荧没法,只好快速调整心情和脸色,到了高老太太面前,给高老太太请安。请了安,又去给高老太太捏肩。
高老太太满意,笑问:“才刚被门槛绊了?”
顾荧可不想与顾长生在高老太太面前正面交锋,只道:“天暗了,没瞧见,遂就绊着了。”说罢又问:“老太太身子如今怎么样了?”
高老太太道:“好多啦,不像年初那时候,走路都不能。这会儿拄着拐杖,还能走走。不过病根却是落下了,没事儿便觉胸闷,喘气难。浑身有时也没力气,不行了,老啦!”
“老太太可不老呢。”顾荧又哄道:“在我眼里,老太太那是鹤发童颜,年轻着呢。”
高老太太最喜欢被人哄着,自然高兴,又朝顾长生伸手出去。顾长生把手搭到高老太太手上,便被她捏在了手心里,拉到跟前,看着她道:“跟祖母说说,在学堂里好不好?这上了也有些日子了,可辛苦?”
顾长生看着高老太太道:“老太太,不辛苦。各家姑娘都在,有伴儿,可好玩呢。”
“那就成。”高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微微偏头,对顾荧道:“荧儿呀,你是老大,在学堂里可要多照顾些荀儿和萱儿。都是你妹妹,不能叫旁人欺负了。”
顾荧道:“哪能呢,只要有我在,自然不能叫四妹妹五妹妹被人欺负了。再说了,老爷是什么样的人物,便是那有郡主身份的,欺负荀妹妹的时候,还要思量上一阵呢。”说罢这话,不过暗瞥一眼顾长生。如今在学堂受到那样的非议和排挤,想来不知道心里有多苦呢。
不过,刚才那一脚,找了机会,她必还是要千倍万倍还回去的!
顾长生惦记着高老太太的身子,自从上回大病一场之后,虽没生命危险,这会儿却是落下了病根。最不能心急气闷,要不这病症总归是时不时就发的。高老太太年岁也大了,不该再叫她操心什么。因儿,顾长生也便顺着顾荧的话,只哄高老太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