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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陈节被下了大狱?”贺穆兰想过许多原因,比如说生病了、家里有事,或者根本就是不耐烦再陪着花木兰做这种信差一样的差事,却没有哪一种是像她得知的这样的……
——因为私运军粮而被下狱。
“不,这不可能。”狄叶飞反倒比贺穆兰更加不敢置信。“陈节的祖父便是因罪入狱之人,所以他家才给他起名为‘节’。他是个暴烈性子,你说他杀了人我信,若是私运军粮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
虽然鲜卑人和胡人都没有汉人称呼对方“字”的习惯,但陈节的字是“德操”所有人却是都知道的。
这样一个谨慎的人家,又怎么会看着家里的子弟去私运军粮呢?
所有从前线还乡之人都是有赏赐田的,陈家原本家境就不错,他自己又是得了不少赏赐后才被封于陈郡,做了个训练地方郡兵的都尉,私运粮食,往哪儿运?
他家粮食应该吃不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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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对陈节的印象还停留在被“手撕皮铠”的那个青涩少年之上,如今听狄叶飞说他是个“暴烈脾气”,也微微惊讶了一下。
阿鹿桓看到贺穆兰惊讶的表情,还以为“花将军”是惊讶这个结果,所以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花将军几日前请我们去查探陈都尉的情况,所以我们便向陈郡的白鹭传递了消息。其中缘由因为鸽信所能带的消息有限,所以也只知道大致的情形。”
所谓鸽信,便是鸽子脚下竹环上缠的信函,多为轻薄的绢布所制,能写上去的字很有限。
贺穆兰在电视剧里见过“飞鸽传书”,对那小筒里掏啊掏掏出来的小纸条印象深刻,略略一回想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多谢你们了。”
“既然太子殿下都开了口,便算是公事。”阿鹿桓咧嘴笑了笑。“花将军,陈校尉下狱罪证确凿,连他自己都认了罪,您不如宽宽心。等过几日更详尽的消息传来,再做安排。”
“不了。”
贺穆兰很想再过几天等新的消息,可她的心中却无比烦躁,仿佛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没有去做一般。
只是片刻,她便知道了自己到底烦躁什么。
这大概是某种奇怪的感应或联系,来自于这具身体的原本主人。
“我明日去一趟项县。”
***
项县是陈郡的治县,比虞城要大得多,而且离南方的刘宋极近,可以看到北方看不到的风景和货物。
梁郡也在大魏的南方,虞城和项县离得不远,快马的话,早上出发,晚上便可到达。正是因为虞城和项城离得近,所以陈节才跑动的比其他同袍都勤。
“花姨,你要去项县?”阿单卓知道贺穆兰的打算后难掩心中的激动。“那我可不可以也跟去?”
“啊。你想去?你不回乡过年了吗?”贺穆兰早就已经没有官职在身,去也做不了什么,会马上出发是因为心底那迷惑不安的感觉。
阿单卓愿意陪她一起,对于一个来到古代后,最远不过跟着花小弟跑到虞城的贺穆兰来说,倒有些惊喜的意思。
“……我不能留下来过年吗?我是说,我现在回乡也赶不上过年了。那啥,我大概……”阿单卓的脸羞红了起来。
“你当然能留下来过年。”贺穆兰微笑了起来,用肯定的语气安抚了有些无措的阿单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愿意留在这里。”
“我……我出来时已经和阿母说过了。我想在外游历一阵子。我随时会接到军贴,可还没有出过几次门,见过天下英雄……”阿单卓的眼睛里闪烁着少年人独有的憧憬和期盼。
“哈哈,好理想!”狄叶飞一声称赞,从院子里走了进来。“只是英雄可不是想见就见的,如今天下平定,英雄都成你花姨这样了。”
他至今还是不能接受威风凛凛的花木兰成了乡野中整日喂猪扛大包的村妇。
做苦力的村妇!
这像话嘛!
“花姨这样挺好的。”在白鹭那里得知花木兰结论的拓跋晃也钻进了屋子。“人各有志,狄将军有狄将军的路,花将军有花将军的路。”
看到来的人是谁,狄叶飞识时务的不说话了。
“你们都跑来干嘛?”
贺穆兰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也钻进屋子的拓跋晃。这位太子殿下自从暴露了身份以后一直很低调,乖巧的仿佛刚刚到他家时的样子。
“听说花姨要去项县?”
“是。”
“那您也要带上我。”拓跋晃笑嘻嘻地说:“您答应过我‘表哥’,会好好照顾我的。”
“把你留下来,才是好好的‘照顾’你。何况有狄叶飞和你家的那些随从在,我也能放心。”贺穆兰是打着把“太子殿下”交给狄叶飞的心思才安然的准备离开的。
狄叶飞能从西北一路带到梁郡的亲兵,怎么也不会是庸手。
“我来正是这个原因。”狄叶飞显然不同意贺穆兰自作主张的安排。“豫州的军中有我的旧部,我可以帮你去打探打探消息。”
“你不回敦煌吗?”
“不差这几天。”
喂喂喂,你面前就是你未来要效忠的主子,这庞大帝国的第二号头目人物,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
你就不怕他秋后算账定你个玩忽职守之罪吗?
拓跋晃若有所思的向狄叶飞看去,换来后者移开眼神的动作。
一直听的云里雾里的阿单卓甩了甩脑袋,继续以期盼的眼神望着贺穆兰:
“花姨,明天带上我呗!”
“还有我!”
拓跋晃也不甘示弱的卖起乖来。
“……那就一起去吧。带上你那些随从。”
贺穆兰已经可以想象这旅程会变得多么坑爹。
***
晚上,贺穆兰开始收拾起第二天出发要准备的东西。
磐石是不必带的,这种双手大剑带出去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短刃是可以带一把的。
花木兰一直做鲜卑男人打扮,鲜卑人腰佩武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金珠子也要多带一点,还有拓跋晃给的珍珠,这些都可以随身携带。
万一碰到需要打点的时候,送人家一堆布简直就是找着白眼翻的下场。
自从知道拓跋晃是太子以后,贺穆兰就收起了把这袋珠子还给他的心思。
请花木兰当保镖很贵的好嘛!
还有家里的库房。这么多东西就是贼来了想一次全部搬走也很困难,要想不惊动任何人的把这些东西拿走,大概只有高金龙和他底下那一帮游侠儿做的到。
不过高金龙等人应允过不会碰她的东西,她姑且可以信之。
只要让小弟看好她的大屋,再用东西堵住库房的门就可以了。
贺穆兰一边整理东西一边为库房的东西揪心。她真想早一点知道花木兰为什么不把这些钱用掉。她穿到古代以后才发现这时代藏起这么一大笔资产实在是太困难了,她家又不是什么家丁家将保护着的大户人家。
难怪那么多人致仕后选择回乡买上大批的良田当个田舍翁,想要平安的保住自己的财产太困难了,还不如买地买铺子安全。
一想到明日还要带一堆跟屁虫去,她就忍不住叹气。
到现在阿单卓这孩子也不知道拓跋晃是太子,事情发生那晚他睡得太沉了。
花父花母也许知道“贺光”的身份不简单,但大概一贯装糊涂装习惯了,根本不去问女儿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对待贺光也只是更加客气了一点,倒让贺穆兰白担心了一个晚上。
现在阿单卓将不时出现的几个“白鹭”当成了终于从北方赶来,苦口婆心劝逃家少爷回家的下人,对他们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
出于好意,他甚至还在晚上和拓跋晃“夜话窗前”,劝他回家好好孝敬父母。
阿单卓是个一根筋又实心眼的孩子,所以当他念叨起来的时候,饶是涵养颇好的拓跋晃也只能泪流满面的去找贺穆兰求助,甚至情愿和一身煞气的狄叶飞同居一室。
所谓天生一物降一物,对于这样的结果,贺穆兰可以说是幸灾乐祸或者乐见其成的。在闲闲地对着拓跋晃丢下一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以后,她甚至在私下里鼓励起阿单卓这样的行为。
“阿单你干的漂亮!就该让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公子哥知道他的行为有多么的不对!
得到鼓励的阿单卓劝的更凶了。已经到了拓跋晃见到他就跑,情愿跟着白鹭在乡间乱逛的地步。
侧房里。
“你应该回家去的,真的。”阿单卓看见拓跋晃闭了闭眼一脸忍无可忍的要爬起身,连忙拉住了他。“你要去哪儿?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你现在不歇下明早怎么骑马?”
在马上睡着是要掉下来的。
“如果你想让我好好睡,就求你不要再念叨了!”拓跋晃做了个“拜佛”的手势。“我是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也可以这么唠叨。”
“咦?我唠叨吗?”阿单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你若不回家去……”
‘花姨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花姨了啊。’
“你够了!”
拓跋晃咬牙切齿地一锤被子,眼睛里冒出了火花。“你难道没有见过有家归不得的人吗?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也许有什么苦衷不能回家吗?”
“你能不能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好意!”
阿单卓明显被这样的拓跋晃吓住了,张大了嘴巴像是傻子一样的愣住。
良久后,他有些难过的“嗯”了一声,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同时盖住了拓跋晃和自己,默默无语的闭上了眼睛。
拓跋晃烦躁的捏了捏拳头,翻了个身子,背对起这个憨直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过分。这个纯朴的少年确实是为了自己好。
但作为一个从小生母就被生父赐死、如今又被生父嫌恶到不得不出门躲风头的可怜蛋,拓跋晃每日里听着阿单卓翻来覆去说着“你父亲会担心你母亲会担心你表哥会担心全家都会担心你”的句子,除了生出一阵一阵的气闷,竟找不到其他的情绪发泄。
这不能怪任何人,从他一开始选择以谎言的方式接近他们开始,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无力又心虚的一天。
罢了,睡吧。
明日还要赶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