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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热锅上蚂蚁似的谢安,李英知淡定得像躺在自家后花园里午睡般自在,瞥瞥守夜的林和,拉过谢安的手不动声色地写下几个字——莫忧。
谢安被他写得手心发痒,想怒又想笑,待他写完眼睛一亮,反过来也在他手心里写道:“有脱身之计?”
李英知特别坦然:“没有!”
谢安:“……”
险些没被李英知噎出一口老血的谢安气哼哼地把脸埋进臂弯里,和只小刺猬似的拱着背对他。
谢安气闷的模样落进李英知眼里,面上闪过淡淡笑意。翻过手掌看看,上面依稀还残留着她指尖划过的温度,那么小的一只手,没有他一半大。李英知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个孩子。
今年仲春的雨季来得煞是早,谢安马马虎虎眯了没两个时辰,就被落在眼皮上凉意给惊醒了。揉着眼坐起来,睡在身侧李英知不知踪影,她脑袋嗡的一声响,这货不会半夜丢下她跑路了吧!
定睛一看,蒙蒙细雨里与林和说话的不正是李英知吗,谢安为自己的小人心肠暗暗惭愧了一把。
“姑娘,下雨了,醒了就别搁地上坐着了。”谢安背后响起个耳生的粗糙声音,回头一看,这人她略有印象,昨日是他紧跟着林和上船逮着了他们。她心里琢磨着,应是个副将之类的人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虽脸上一道疤不像个好人,但说话倒算和气,总比那些打见了她眼神就和狼盯着肉一样的其他人好多了。谢安应了声好,一个骨碌爬了起来,低头拍灰尘时,眼下忽然伸来一块皱巴巴的干胡饼。
那人见谢安不动,只当她害怕,挠挠后脑勺,尽量和颜悦色道:“姑娘你甭怕,俺也是见你和俺家的丫头差不多大,看着你就想起了俺家的姑娘,莫别的意思。”
谢安缓过神来,忙不迭地道谢,接过饼子,一口啃了下去。
那人见她爽快,对她自是又生了几分欢喜,一掌拍在她肩上:“走走走,找个挡雨的地坐一坐。”
当兵的人下手都没个轻重,那一掌下去谢安只觉肩胛骨都快裂开了,身形轻微地晃了一晃,但面上容色动也未动,笑了笑随了他的好意跟去了树下。
一老一少的两人刚坐下,就有个年轻人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老葛,这地宽的很,给老子也坐一坐呗!”
“去去去!”老葛大手一挥,“给老子滚边上玩蛋去。”
那年轻小伙还想蹭过来,老葛黑脸泛过抹冷笑,拔刀往地上一插:“有种你再过来一步。”
年轻人噤声了,讪讪走开。谢安将他眼底的忿恨与不屑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是吧。
她什么也没说,仍是乖乖地啃着她的饼。
有了这么一出,老葛有些尴尬,骂了几句老子娘的,抽出腰间的酒囊子喝了起来。
谢安鼻子尖,嗅了嗅:“西市腔?”
老葛一乐:“姑娘,你也是好酒的?”
谢安笑了笑,小声答了句:“家中阿兄好酒,跟着他耳濡目染,懂一些。”
老葛看向李英知的眼神就明显不善多了,重重冷哼了一声:“这些个京中子弟成天除了吃喝就是嫖赌,老子们在前线打拼卖命,就供这些个饭桶在后面吃喝玩乐!”
谢安不语,听着别人骂李英知,感觉还是挺爽的!
老葛越说越越是怒上心头,拔起刀指着李英知的方向晃啊晃的:“妈的,中央那些个狗官什么鸟事都不干,住着大宅吃着皇粮。老子们在鬼门关边打滚,替他们守江山,打突厥打胡人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还不如换成我们大帅……”
谢安眉梢一动,老葛堪堪刹住了话,自觉失言,借着个酒嗝掩饰了过去:“呃,说起来啊也不是所有的京官都是鸟人,我们镇州的崔大人就是个好官。”
镇州……就是成德节镇了,崔大人……
谢安在心中排摸着,她记得童映光那老头提前过,成德节镇的节帅是史明成,镇州州牧嘛似乎姓柳。但这个消息毕竟是她上京前的了,藩镇换州牧比皇帝换小老婆的节奏还频繁,今柳明崔也不是不可能。
崔氏,这在本朝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大姓。
假作专心吃饼的谢安思量片刻,后知后觉般地抬起头:“崔大人?可是京中崔太公族中亲戚?”
老葛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凭空插出一道厉喝:“老葛,你又借酒说什么混话!”
喝止他的不是旁人,正是谢安猜测是军中参事的中年瘦子,两眼往尤作懵懂无知状的谢安那一扫,语气不善道:“时辰不早,该上路了,老葛你去叫其他人集合起来,今天有的走呢。”
老葛似极怕这个人,诺诺应了声,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刚要走,回头又看了一眼谢安。那眼神谢安懂,有同情有怜悯,是看个死人的眼神。
他想说什么,最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提着刀走了。
那“参事”却没有走,背着手俯瞰谢安,目光阴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都快成死人了还不放过,谢安也是忧伤:“我……”
“安妹,休息够了没,够了就启程了。”李英知此时走了过来,有意无意地挡入了对峙的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