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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昀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里了,头上是白花花的平顶,左边有个大大的票纱窗,这是一间单人vip的病房。
时旻就坐在他的病床边上,低着头在打盹,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画了烟熏妆。
他是完全的成人形态,坐在轮椅上。
唐昀直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时旻才醒过来,看到唐昀睁着眼看自己,愣了愣,转动轮椅靠过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唐昀脸上凝滞住的空荡荡的表情,他忽然明白,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把唐昀从这种空茫的状态里拉出来。
时旻双手搭在自己的腿上,垂下眼睛,想起自己那天不小心瞥过去时,看到的那一团乱麻与漆黑里深深埋下的东西。
时旻有时候是真心觉得齐襄这种能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读心,不是你愿意读就读,不愿意读就不读的,这简直就像一种灌输。
一眼扫过去,对方愿意的不愿意的,好的恶的,光彩的,黑暗的一切都会强制地灌输到你的大脑里。
那一瞬间,思维对思维的冲刷,记忆对记忆冲撞,能让一个人的精神扭曲。因为凭空,他就多出了一个人一生的思维和记忆,背负了一个人的大半生。不管你情愿不情愿。
在唐昀的一团乱麻和漆黑里,他看到一个刚学会走,就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黑瘦小孩儿,靠着垃圾、好心人偶尔的施舍,窝在城市的各种垃圾堆出来的小角落里,在与狗争食与人斗智中慢慢地长成一个黑瘦的少年。
少年时期终于被一家福利院收留,和几十上百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窝在一个大通铺一样的屋子里生活,但是野狗一样的童年已经让他变得难以融入这种被管制的生活。
呆了不到两年,他从福利院里跑了出来,继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流浪,慢慢的,就混入了一群流氓小混混之中,靠着野狗式的勇猛在打群架里脱颖而出,混成了一群小流氓里的头头。
在虚妄空无中,小黑孩儿睁着他一双黑得能倒映星空的双眼,长成了二十来岁的青年。而后,一天,二十来岁的青年在一次酒后斗殴中,被人一铁棍敲到头上,就直挺挺地躺倒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他的身下蔓延出去的血红得让人眼睛发疼。
他身边围着一群人,不停地摇着他呼唤他,但他眼中的神采依旧一点一点的淡去,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愤恨,没有不甘,空茫茫地一片。
街道上的路灯不停变换,人群冷漠地在他身边来去。围观的人们像看热闹一样纷纷扰扰地议论,还有人掏出手机在拍照。
在他与唐昀视线相交的刹那,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走马观花般地在他脑海里飞速地掠了一遍,在钢筋水泥的灰色城市里,有一个人像狗一样出生长大,然后又像狗一样死去,没有太多的哀悼,没有太多的不舍,就像他来时一样,无知无觉地再次离去。
然后记忆里便是一片黑,黑色之后又是一阵刺目的白光。
医院里,一个白胖胖的小孩儿降临到世上,他透过小孩儿的目光,看到唐姥爷笑得像菊花一样的脸,和他那哦呵呵的笑声。
【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有家有亲,有栋房子。独门独院,挖个鱼塘。吃喝不愁,最好有肉……】
【这可真的是我的理想,我想了两辈子就这么点想头……】
唐昀在空间裂缝里说的话就这样冲进了他的记忆里,时旻抬头望着床上的唐昀,如果不是不小心看到了他那团漆黑的记忆,时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想象,这个小胖子的心里埋着这样一段记忆。
所以,唐昀偶尔不合时宜的世故和成熟不是小孩儿式的故作偏执,而是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黑色的灵魂。
时旻说不出来话,因为现在的唐昀就像他在黑色的记忆里看到的那个青年,躺在一滩血迹里,脸上无悲无喜,不恨也不留恋。
就像……他其实并没有存在过。
时旻慢慢地伸手,捧住唐昀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大宝……”
唐昀的眼睛里一汪死水,无动于衷。
时旻用自己的双手撑着椅子,把自己挪到唐昀的床上,伸出手臂,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抱住他。
唐昀眼睛动了动,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时旻将自己的下巴点在唐昀的脑袋上,像哄婴儿似的,手掌搭在他的背上,轻轻地一遍一遍地抚着,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背。
他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道:“大宝,回来,回到你的身体里来……”
“大宝,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时旻几乎是贴着唐昀的耳朵在说话,嘴唇看着就像没动过一样。
唐昀依旧无声无息,时旻咬了咬牙,将他的脸掰向自己,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后,他才道:“大宝,你必须回到你的身体里,你妈还等着你去找她!”
唐昀一震,手指动了动,眼底微微凝聚了一些光彩,他望着时旻,像屏住了呼吸一样,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但时旻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床上,用被子一层一层地裹住唐昀,然后抱住他,双手轻轻地在他后背抚着。
唐昀慢慢地半阖了眼,像睡去了一样,蜷缩在时旻的怀抱里。时旻一言不发地抱了他很久,差不多有四五个小时。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群唐昀没见过的人走进来,唐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那群人很恭敬地站到床边,望着时旻,时旻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他们将时旻轻轻抱住,放到了轮椅上。
时旻的双腿包裹着很多绷带,仔细看还有些微的变形,像被完全打断臣几节之后,又重新组装回去的一样,时旻脸上毫无痛苦,他平静地接受这些陌生人对他的帮助。
时旻被放到椅子上,那些人推着他出了病房的门。
他在离开病房前,深深地看了唐昀一眼,唐昀依旧毫无反应,但是眼睛却牢牢地跟着时旻,直到时旻完全消失在门前后,他才收回了视线。
病房里还有两个人。
方晟赫和一位老人。
老人面如磐石,目光如炬,神情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严峻审视,方晟赫规规矩矩地站在他旁边,像一个时刻准备聆听长者教诲的幼童一样,尊尊敬敬,没有一丝不规矩的地方。